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三年前，苗栗縣政府為了擴大新竹科學園區竹南基地，以區段徵收的方式，強制徵收鄰近大埔里約１５４公頃的土地，當時縣政府不顧地方的反對聲浪，以強勢警力剷除就要收成的稻田，引起輿論譁然，因而促使行政院決定以「原屋原地保留」來解決紛爭，然而，經過了三年，當初抗議的２３戶居民中，有１９戶得以原屋保留，其餘４戶，縣政府仍執意要拆除，這些居民再度走上街頭，抗議政府失信。但就在１８日這天，當居民北上開記者會時，縣政府動工拆屋，一起來關心事件始末。７月１８日早上１０點，苗栗縣竹南鎮大埔里，聚集了８００多位警消人員，警察衝入位在公義路與仁愛路口的張藥房，將屋內８名大埔自救會成員及聲援民眾逮捕帶走後，大型機具開始強勢拆除這僅六坪大的房屋。

就在苗栗縣政府無預警突襲拆屋時，其實張藥房屋主與聲援團體正在總統府面前陳情抗議，抗議政府蠻橫暴行。

<信守承諾 原屋保留>

三年來，他們北上抗議陳情早已不知多少回了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張森文]
只有要求自己的東西，要回來而已，真的有那麼難嗎？

２０１０年６月９日凌晨，大批警力進駐竹南大埔，怪手駛入農地，剷平快要可以收割的稻田，畫面曝光後，社會與論譁然，撻伐聲四起，逼著當時的行政院長吳敦義與苗栗縣長劉政鴻，出面為「竹科竹南基地及周邊特定區計畫案」，徵收執行不周延致歉，並決議，不願接受政府徵收的２３戶大埔居民，得以原屋原地保留。

[苗栗縣長
劉政鴻] (2010.7.22)
因為監督不周，所以在這個地方，也對我們神農大帝以及全國農民，感到致歉。

然而以強勢警力毀人家園的這個畫面，卻是彭秀春揮之不去的夢魘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彭秀春]
怪手來的時候，我看下去，就保安警隊就在那邊而已，那個情形就一樣的在這邊發生了，那個記憶又重回腦海裡。

三年前的緊張氣氛，近來又再次浮現，「原屋原地保留」言猶在耳，苗栗縣政府卻不顧爭議未解，執意拆除。

[苗栗縣長
劉政鴻]
這個土地必須要讓工程完工，讓土地可以來標售，可以來償還這些，這個當初借貸的這些款項，所以我們，為了整個地方上的一個整體發展，我們在這個地方還是再次地，來建議奉勸我們這四位地主，大家相忍為地方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彭秀春]
吳敦義院長９９年８月１７日，他是現在的副總統，副總統還有內政部的江宜樺院長，你們都通通白紙黑字寫的，這是什麼國家。都不能算數。

大埔四戶居民憤恨不平，因為２０１０年８月１７日，時任行政院長的副總統吳敦義，出面召集了大埔自救會學者專家，內政部及苗栗縣政府共同協商，達成共識，除了做成文字正式紀錄外，一再對外強調，「原地原屋保留」「農地集中劃設」的原則。

[時任行政院發言人
江啟臣]( 2010.8.17)
房屋還有基地的部分呢，是同意原位置來保留，那耕地、農地(以地換地)的部分呢，是往這個集中來劃設。

[時任行政院長
吳敦義](2011.7.14)
我們也都依照當時，跟縣政府還有跟陳情代表的共識，就是住宅的部分，原地來保留，但是農地的部分把它集中來規畫。

然而三年後，大埔居民忍受燠熱，在行政院門口靜坐抗議了三天，副總統吳敦義的回應卻是，當初的原屋保留有前提，須符合交通，公共安全，公平性，及都市計畫合理性等四原則。之所以沒人知道，是因為媒體沒報。

[副總統
吳敦義](2013.7.5)
三年前，沒有很明白說明，是在後頭的記者會當中我有講，如果有些是必須拆遷的話，政府應該會給予補償，但是現在提這個事的人都用，很簡略的標題，就是叫做，農地集中配置，那原屋原址保存。

[政治大學地政系
教授 徐世榮]
吳敦義，當天是摟著自救會的成員，比如說，是這樣摟著自救會的成員，這樣說，沒問題啦，絕對都給你保留啦，沒問題啦，絕對都給你保留啦，肩頭這樣把人摟著，這樣自拍胸脯說，絕對沒問題，絕對都你保留。怎麼今天他又說，喔 我原來有別的意思。

細究這次再度引起爭議的四戶，其實三年來歷次的苗栗縣都委會，或內政部營建署的都委會，都有多次的討論，像是位於公義路與仁愛路口的朱樹家，苗栗縣政府認為，仁愛路拓寬為１２米道路後，這約１.６５坪大的鐵皮屋及柱子，就位於道路用地上，會影響行車視線，理應拆除，而屋主也願意配合自動拆除鐵皮屋部分，但希望能保留柱子，畢竟柱子一拆，整棟房子就少了支撐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朱炳坤]
我是希望說，你這個鐵皮屋，我拆給你沒關係，留這個東西我不要拆，這個我提供給你，然後你讓人過，沒問題啊，對車來說沒問題啊，希望說這個ＲＣ這個東西就不要動，因為拆過兩、三次了，再拆下去就會，這房子就垮了。

而在朱樹家斜對面，仁愛路和公義路截角處的張藥房，也因為苗栗縣政府認為，仁愛路拓寬後，約六坪的房屋位於道路中央，造成迴轉半徑不足，必須拆除。

[苗栗縣長
劉政鴻]
這個(公義路)是，這個是四線道，四線道啊，這(仁愛路)１２米道啊，這已經開到這裡來了，這樣子轉彎，這怎麼轉得過去呢。

為了證明該路段確實有交通安全的疑慮，苗栗縣政府特地找了大貨櫃車，實際從仁愛路行駛到公義路，並以此為例，花了六百多萬元，在全國四大報頭版刊登廣告，證明該路段安全堪慮，將來發生意外，責任重大。

[苗栗縣長
劉政鴻]
張藥局就是彭秀春的，跟另外一個朱樹的，另外一個那是在計畫道路的上面，那因為在計畫道路上面的，你若沒有拆除，那以後假若發生交通事故的話，那我們扛不起這個責任。

然而聲援團體及學者卻認為，仁愛路兩旁幾乎都是住宅區，而鄰近工業區進出，也都有新闢的４０米道路與交流道連結，大型貨車根本不需要選擇窄小的仁愛路行駛。

[台灣農村陣線
研究員 林樂昕]
針對園區的這個交通的需要，其實已經有兩條４０米的大馬路，連結北二高的香山交流道，跟這個竹南交流道，所以其實張藥局在這邊，其實已經是根本不影響交通安全跟行車速限。

[淡江大學運輸管理學系
副教授 張勝雄]
那那個地方其實也都是住宅區跟農田，沒必要走貨車，你可以禁行貨車，這個自然就沒有貨車的一個需求，也沒有貨車的一個轉彎，標線、槽化、號誌等等很多的做法，比較省成本的做法都還沒去做，就直接跳到說拆遷，那我覺得這樣的話，其實是假交通安全之名，行不合理拆遷之實啦。

至於苗栗縣政府屢次提出，公義路車禍多的問題，在張藥房斜對面的大同派出所警員私下也表示，園區上下班必經的公義路，確實常發生車禍，但大多是駕駛人自己造成的。

[當地警員]
大部分是上下課，上下班，上下班的時候，大家急，要上班嘛，因為這邊有竹南科學園區，所以每個路口，甚至他會闖紅燈，車速快，闖紅燈或是搶，或是看沒什麼車就過去了。

而另一個位於公義路旁，獨門獨戶的柯成福家，周遭早已拆成空地，也不影響交通安全，但由於這棟３２６坪的房屋，產權是兩人共同持有，其中一半已經申領補償金，苗栗縣政府認為，如果柯家要原地保留，需要取得另一半所有權人同意，然而，柯成福的兒子柯智傳認為，縣政府是蓄意刁難，畢竟另一半產權，早已移轉給苗栗縣政府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柯智傳]
而且(它)一直在刁難說，你要先讓你的親戚蓋章好了的時候，苗栗縣政府才可以答應賣給我們，但是我的親戚講說，我的補償金已經領了，你去找苗栗縣政府。

[苗栗縣長
劉政鴻]
另外是因為，另外一個是柯成福，他是另外一半，另外一半的地主不同意，這個部分我們就按照法律上(規定)。

苗栗縣政府口中的依法行政，在中科四期相思寮卻是不同的做法，２０１０年行政院做出「原地原屋保留」決議後，彰化縣政府及中科管理局便同意，擁有一半產權的房屋能保留無須被拆除。

[台灣農村陣線
研究員 林樂昕]
中科二林園區的相思寮的例子裡面，其實其中也有一戶他是有，他房子的產權另外一半，就是他的親戚已經領走了錢，但是他們那邊的主管機關，中部科學園區其實有同意他們，可以把他們另外二分之一的房子給保留下來，那也盡量不影響他們的生活跟生計。

<拉緊一點。>

離柯成福家不遠，在公義路旁的黃福記家，也是被拆戶之一，他在圍牆內拉著童軍繩，跟來訪的記者，解釋他家將被拆掉的部分，從計畫圖上可以清楚看到，苗栗縣政府為了鄰近街廓的方正，決定拆掉黃家大門化糞池、圍牆及花圃，為此苗栗縣政府還多配了３００多坪農地，作為補償。

[苗栗縣長
劉政鴻]
黃福記的部分，他已經有在政府的這個都市計畫委員會審議的時候，也已經有增加他的面積給他，所以他能夠，他的面積已經增加到９８９坪，他原來是只有６００多坪嘛。

然而黃家大門拆了，不但未來進出困難，配在周遭的農地，未來也根本沒法耕種，苗栗縣政府並沒把黃家農地集中，而是在房舍左側劃了２００坪，右側劃了２００坪，離住家兩公里遠處，又劃了２００坪，農地上不只填滿了建築廢棄物，零散畸形的農地，農機具根本沒法運作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賴珮瑜]
它只是為了它要方整而已，它好變賣，它這空地它好變賣給那些建商們，就要截我家的這個角，那我這個整個門，大門整個都被切掉了，我的人跟車，不知道怎麼進入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黃福記]
這邊就這樣啊，從這來，從這切來這邊，這邊過去它要啊，(那邊也沒路)，這邊也沒路，以後插秧要怎樣插秧，我也不知道，我就說要用直升機啦，要吊車啦。

更令他們擔憂與痛心的是，這棟房子十年前要興建時，當地理師已經６０多年的黃福記，親自看好風水地理位置，才有了這方正的格局，如今門口一截，破壞了原有風水，黃家整個家族勢必受到影響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黃福記]
這樣走，現在水這樣走過去，變成走生水，叫做反宮水，反宮啦，(反宮會怎樣)，反宮水會比較多疾病，一家老小會不平安。

政府毀信，大埔四戶居民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，再度走上街頭，並一再上法院爭取權益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彭秀春]
以前我們的日曆都是這樣子，這樣子空白的是不是，都這樣空白的，你看我所有給它徵收，要去哪裡哪裡，都是滿滿的，滿滿今天要去哪裡哪裡，未來要去法院要去哪裡，我的生活就，你看，這樣，就密密麻麻的。

然而就在法院仍在審理大埔四戶的爭議時，苗栗縣政府卻等不及司法判決，強要這四戶拆遷，讓他們身心備受煎熬，尤其是張藥房一家三口，沒了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園，將無所依靠。

<為什麼，我父母年紀都這麼大了，為什麼，跟我講啊，為什麼，劉政鴻你沒有父母嗎，為什麼你家就不用拆，我家就要拆。>
<我守住我的家園有錯嗎，沒錯，沒錯，我們大家都來守了，還要欺負到下一代是嗎。>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彭秀春]
沒有了，我都給政府破壞掉了，沒有了，沒有了，就一間房子從１０幾坪，６坪，記憶一下子就毀掉了，只有藏在我的心裡，那種記憶是可以藏在心裡，很難過。

[大埔自救會成員
朱炳坤]
你現在明明知道，你可以救人，為什麼不救，我不知道發生問題，誰來扛，扛得起嗎。

三年來的壓力，讓張藥房的男主人張森文，情緒嚴重不穩定，緊急送醫後，必須住院治療，女主人彭秀春，在總統府前抗議時也昏迷送醫。親友們擔心他們撐不下去，或說不想撐下去了。更令人不解的是，為了開發，非把人逼到這個地步不可嗎？所謂「公共利益」，就是順多數者昌、逆多數者亡嗎？

<我連最後一面都沒能看到啊，我那時還在醫院啊，好不好，再讓我看一下，連(家的)最後一面我都沒能看到啊。>

採訪/撰稿 陳君明
攝影/剪輯 徐偉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