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台瀕危的極限村落有134個,花蓮縣最南端的富里鄉,就是其中之一。富里地方人士認為教育是留住根本的方法,籌辦社區公益小學堂,從陪伴孩子做起,希望打造振興地方的希望工程。


 

它只有禮拜五才有票,然後花蓮到台中是晚上八點五十分到,九點五十分到台中。

李妹妹是富里天主堂的職員,白天負責處理天主堂行政相關事宜,傍晚四點多下班,就立刻切換成家長身分,直奔富里國小接兩個小孩回家,不過,到了家,竟然不是進家門,反而是再帶三個孩子上車,就像娃娃車一般,馬不停蹄準備前往下個目的地。

[羅山小學堂家長
李妹妹]
我就下班了先去學校接兩個,然後接完我就回來接家裡的三個小朋友,然後接完了,我們就去羅山小學堂,每天,(星期)一到四啦,因為我們小學堂是一到四,所以我們就是一到四每天都是這樣子的。

一路行經熟悉的鄉間風景,孩子在車上嬉鬧,顯然很熟悉這段比回家更遠的路程,李妹妹握緊方向盤的手,一如他心中對孩子教育的篤定。

[羅山小學堂家長
李妹妹]
我們這邊過去差不多快二十分鐘,這麼遠,對,如果從富里(國小)回來十幾分鐘,它還要再往前面,還在富里(市區)的那邊那頭。

到了「羅山小學堂」,早已有不少小朋友已經到了教室裡頭,孩子自動自發夾起麵條,端回位置上吃著晚餐,早到的孩子則在一旁寫功課。

你看它可能的答案有,你就知道它不只一個,對不對,5、6、7、8、9,你覺得呢?

看到課輔老師來,孩子趕緊上前發問求解。「羅山小學堂」從2017年6月開辦至今三年了,每週四天,不僅供餐,還有課輔老師協助孩子解決課業上的問題。

[羅山小學堂學生
劉同學]
不會,(是數學題目不會)?對,(那問完以後有會了嗎)?會,(那你喜歡來這邊嗎),喜歡,因為可以玩遊戲。

[羅山小學堂學生
張同學]
因為我喜歡玩玩具,(所以你來這邊都玩玩具喔)? (還有幹嘛)?還有念書,念書,(所以你會看你喜歡的書)。

[羅山小學堂家長
李妹妹]
有的時候我們叫小朋友就是認真坐下來寫功課,他們可能會講不聽,所以我們就想說,那我就把這種陪伴放到這邊,小學堂這邊,你這邊寫,老師看著你,然後你有問題再找我,我在旁邊等你。

富里鄉是花蓮縣最南端的鄉鎮,居民長久以來就以務農為主,其中羅山村更是以「全台第一個有機村」打響名聲,不過隨著台灣有機、友善農法盛行,導致有機村特殊性消失,羅山村逐漸沉寂,恢復以往老農為主、年輕人不易在家鄉生活的狀態。當「出外庄賺錢」成為村里主流,地方經濟提振乏力,連帶也間接造成孩子的教育問題被長期忽視。

[富里鄉社區小學堂創辦人
李國盛(客籍)]
2016年做的那個台灣家戶所得的中位數,台灣家戶所得的中位數平均是62萬,羅山村是42萬,當我看到那個數據的時候,它印證了我長久以來的觀察,就是我們面對的地方,就是它就是一個因為經濟提振乏力,所以它造成很多周邊的困苦,所以老實講這邊青壯人口很少,但是有前科的不少,離婚率非常的高,隔代教養非常的嚴重,因為青壯人口他可能必須出去工作的時候,他就把小孩子留給老年人口去照顧這樣,我認為說它就是一個很典型的,就是因為經濟問題所造成的周邊的問題,那我們在小朋友的身上或者家庭的身上,也看到了這樣的狀況。

[羅山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
林益誠]
住鄉下討生活不易,收入不多,所以父母大部分為了賺錢,小朋友的教育就比較忽略了,所以我們希望說我們(羅山小學堂)來填補這一塊,讓這些孩子不要這麼小就沒有父母在旁邊,有時候遇到壞人就被人帶走,甚至往壞的地方走,所以我們希望經由小學堂慢慢導正或是說陪伴他們。

旅北富里人李國盛認為,偏鄉的未來就在孩子們的身上,而社區、家長及孩子本身對自我的期許都不高,以致孩子們在學校的學習成果有限,因此號召民間有心人士自主籌辦社區公益小學堂,期望藉由課後輔導協助學童強化學習成效與學習動力。

今天是5月25日,今天在這裡,明天是星期幾這是第一題。

白板上的小考題,要測驗孩子簡單的數理概念,原本在台北當補教老師的吳柏毅直言,城鄉孩子的教育問題,簡直是兩個世界。

[羅山小學堂課輔老師
吳柏毅]
在台北我們,就是我們要想辦法把小孩子的成績顧得很好,但是在這個地方是我們希望小孩子可以跟上學校的進度,不是被放棄的,對,那真的是完全不一樣的,不一樣的心情在做這件事。有好幾個都是那種家人沒有照顧的,所以他們來這邊之後,小學堂穩定都會供餐給他們,所以那個小朋友這一年就是長高非常非常多,對對對,還有小朋友如果沒有來,其實都會到處亂跑,受傷什麼之類的,來到這邊之後其實真的小朋友的狀況就會很穩定。

事實上,偏鄉要向外界爭取資源,並不難,但社區公益小學堂創辦人李國盛,不希望家鄉人只是手心向上討資源而已,所以他要求家長們得自己接送孩子到小學堂,

[羅山小學堂課輔老師
吳柏毅]
小學堂成立之後,其實小學堂會有一些要求,就是家長一定要來接送,我覺得一開始先透過這個家長要來接送,就會讓家長比較在意小朋友的生活,然後也會去關心一下他們在這個地方的狀況。

[羅山小學堂家長
李妹妹]
我覺得我們站出來,可能其它家長看到我們有這麼用心的在陪伴小孩,他們可能也會付出行動吧,我會覺得其實光靠老師的力量是不夠的啦,還是要家長一起出來,因為不能說把小朋友丟給老師,就完事了,其實小朋友很多的事情還是需要大人去關心的。

你們要選擇要佔城堡呢,還是我要佔領這條道路,這個這個,城堡,OK,好。

小學堂裡帶著孩子玩桌遊的是富里基督長老教會的牧師,他偶爾也會利用閒暇之餘,來小學堂陪伴孩子。

[富里基督長老教會牧師
蔡依倫]
我會帶孩子玩一些桌遊,就是當他們在課業完成之後,我們就是帶他們玩一些遊戲啊,然後說一些故事、繪本故事給他們聽,然後在這過程慢慢培養他們的品格。

既然大家都認定:偏鄉的未來在孩子身上,要從「陪伴孩子」來做地方振興工程,那麼絕對不能少了地方人的力量,所以李國盛努力串聯地方的各方資源,要學校、社區、教會、家長一同挺身站出來,這樣才有機會翻轉偏鄉。

[富里鄉社區小學堂創辦人
李國盛(客籍)]
我覺得富里的氛圍是這樣,就是因為它已經很久很久,處於一個很落寞的狀態,所以像蕭大哥、像那些長輩,他們有一個很強的動力說,我們一起來做一些改變。第一個我們先從小朋友的照顧入手,因為這邊的人力資源非常的困乏,所以你需要一點時間去累積這些東西。然後更重要的就是說怎麼把人家拉下來,等到羅山(小學堂)做了兩三年,我覺得還算OK。

提供多元方式來陪伴孩子,在時間的積累之下,確實看見孩子長足的進步,

[羅山小學堂學生
潘美均]
我那時候國小成績一開始還沒來(小學堂)的時候,我成績算是中等的,後來來的時候,因為他會幫我們可能就是做一些有關學校教學的題目,然後就讓我比較對課本那些的題目比較熟,成績就有提到三、四名。

[潘美均的母親
黃氏妙]
小朋友來這邊就這樣,他很乖啦,對,讓他在這邊,他功課寫很好這樣。

觀察力敏銳的美均,喜歡畫畫,畫筆下的世界也常反映了真實世界。

[羅山小學堂學生
潘美均]
香菸、酒、檳榔那些都是致癌物,然後我就畫,然後就畫了一個肺,就很像那些致癌物在往肺那邊攻擊。酒、檳榔、香菸是我觀察身邊的人,才發現是那個比較不好的(致癌物)。

長期陪伴,進而也從中發現村落孩子的家庭問題,像美均的父親生前有酗酒、工作不穩定的問題,母親是新住民,家庭經濟壓力大,前陣子父親過世,更是大大衝擊了美均的生活。孩子口中的「國盛叔」就找了教會牧師、社福中心督導員一同開「圓桌會議」,討論能找出哪些資源,提供協助。

[花蓮南區社福中心社工督導員
黃鉦庭]
像我是美均的社工的話,我會當一個個管的角色,我會去協調各個資源,國盛大哥,他有幫我把在地的一些里長、警察、警政、衛政、還有教政,還有包含社政,其實我們成立一個在地的兒少的群組,其實只要社區小朋友或者家庭發生什麼緊急的狀況,其實都會在群組上面先做討論,然後再可能依規定通報或者由社工的及時介入,我們的合作分工,大概是這個模式。

[富里基督長老教會牧師
蔡依倫]
這個孩子真的是非常上進的孩子,那所以在這個情況下,大家就更加願意去幫助他,當知道他的父親,大概是2017年開始因為肝硬化然後住院,然後又有酗酒的狀況,我們知道他們,媽媽在工作上面、經濟上面是缺乏的,所以我們就會幫忙協助看有沒有其它的社會資源可以介入,慢慢地就發現其實這個社會的資源網絡就結合在一起了,就是從鄰居、從社區、甚至是從政府機關的公部門的部分,就是這樣連結在一起。

[富里鄉社區小學堂創辦人
李國盛(客籍)]
我們透過(小學堂)這個過程把小孩子留在身邊,然後這樣子我就可以觀察,他在學習上的問題,他為什麼會有學習意願的問題,他的家庭狀況,他的社區狀況,對他這件事情造成什麼影響。

富里鄉的社區公益小學堂,從點、線、面交織構建,從陪伴孩子,看見他們的改變,進而影響到家長,甚至帶動整個社區,逐漸形成一套地方振興的工程,而這還遍地開花==cg in==除了最初在2017年6月於羅山村開辦的羅山小學堂,2019年3月也在東里村開設東里小學堂,今年4月更於富里村成立富里小學堂,總共照顧42名孩子==cg out==
 
傍晚放學時間,東里國小的小朋友還沒回家,大家留在被譽為「全花蓮最美」的球場上踢足球,一旁還有社區聘請的課輔老師,準備來接學生,一行人再浩浩蕩蕩地從校門口散步到東里小學堂。

[東里國小校長
謝易成]
我們在四點四十分放學之後,也會讓孩子來練球,那這樣子有一些小學堂的孩子,就可以藉由練球的方式,去接小學堂的時間。

[東里小學堂課輔老師
鍾韋俐]
(學童)他們的家長,比較不方便來接送,我就來接他們一起去小學堂。

富里鄉東里村舊稱「大庄」,居民大多是客家人,由於偏鄉人口外流,村內隔代教養問題嚴重。東里小學堂就補足了家庭失能不足的部分,從白天學校的正規教育,連接到傍晚社區小學堂的課後輔導,要村莊裡的孩子們,在夜晚父母回家之前,有無縫接軌的照料。

[富里鄉東里村長
袁聲銓]
小學堂對我們東里的學生、孩子很好啦,他們下課之後來這邊,有老師又有志工他們來教,父母沒時間,有的工作在外地,有的和阿公阿婆一起住, 

[東里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
胡玉金]
我們就發起說要照顧這些小朋友,因為他們可能回到家沒有人照顧他,怎麼去寫字,我知道好幾個家庭連書桌都沒有,我們還給他們書桌。

老師,我這題不會,這題。

孩子只要遇到困難,隨時都能請課輔老師提供協助。除了課輔老師外,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也和社區媽媽們,排班輪流來陪孩子做作業。

[東里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
胡玉金]
志工,完全都是志工媽媽來幫忙,因為這個(課輔老師)費用真的很少,還是希望能夠找到資源來贊助這些志工老師,加減的一點鐘點費啦。

我最後買了一個帶有鹹味的蘋果「脈」,派,對。

課輔老師陪著寫作業,孩子臉上洋溢著笑容,彷彿只要有人陪,解題,瞬間不再是什麼難事。

[東里小學堂學生
吳同學]
喜歡(來小學堂),(為什麼),因為可以每天都寫完功課而不會被老師罵。(在家)很少在寫作業,自己主動在寫作業這樣,(為什麼),因為想在家裡玩。

[東里小學堂學生
金同學]
(所以你自己不喜歡寫功課嗎)?對,(為什麼)?(為什麼現在小朋友不喜歡寫功課)?因為功課難,太難,(太難了喔),(所以來這邊有老師教就比較容易),完成。

[東里小學堂課輔老師
鍾韋俐]
因為他們其實過來的條件,幾乎都是在班上是屬於作業是沒辦法如期完成的,他或許是家裡的環境讓他沒辦法做完這個動作,像那個寫圈詞或者是生字的那種,就告訴他們方向,他們就能寫。5930那如果是數學解題的話,就可能這個人解完,可能下一題換到他,變成要輪著來,沒辦法專一輔導同一個。

休息時間,整個空間又變得鬧哄哄,一顆球就足以讓孩子好動活潑的本性展露無遺。東里小學堂開辦一年多,孩子們的進步,師長有目共睹。

[東里國小老師
李宗霖]
我們班的是一個一年級的時候,他就去小學堂,他那時候狀況是他不太講話,非常非常安靜,可是我發現他晚上有一個穩定的環境去讓他寫作業,或者是有一個安心的環境讓他去發問,跟課輔老師對話,我發現他那個表達的部分有提升非常多,講話口齒也清晰很多。他以前都考大概三、四十分,幾乎都不會寫,可是他現在可以進步到六十幾分,甚至是七十分。

好了喔,你們站旁邊一點點。

無論去到哪個小學堂,社區公益小學堂發起人李國盛都像是個孩子王般,和孩子打鬧成一片。自小父母離異、由祖母一手帶大的李國盛,對偏鄉隔代教養有深刻體悟,雖然他自國三就離開家鄉,定居台北,但對故鄉的愛卻從沒有減損過半分,如今為了小學堂的事務,一星期有一半的時間留在富里,回到本該慢活的富里,日子竟然過得比在台北更忙碌。

[富里鄉社區小學堂創辦人
李國盛(客籍)]
我回來我自己很知道我內在的動機,它有很多面向,其中一個面向就是說,它是我自己的生命溯源,我從來都知道這是一個很自私的面向,但是因為它是一個這樣的東西,所以它動力很強。

李國盛時而到校園與師長溝通,了解正規教育現場的難處。

[東里國小校長
謝易成]
在(花蓮)南區教育現場遇到最大的困境是家長對教育的忽視,甚至家長對於孩子的一些照顧是缺乏去照顧的,有幾個問題有可能是因為家長忙於生計,也有可能是家長在教養上無能為力,都有可能。

[富里國小校長
柯維棟]
經濟的因素或是社會的因素,導致某些孩子的家庭,他事實上在家庭功能教育功能這個部分,事實上沒有辦法跟上我們的腳步,富里小學堂在這一塊的話,事實上的話可以彌補這個區塊, 

偶爾李國盛又到社區,與地方頭人聊天,希望大家看見地方孩子教育上的問題,願意盡一份心力。

[富里社區發展協會理事長
陳志賢]
隔代教養太多了,這一點真的很難,很難去解決這個問題,因為小孩都要出外工作啊,包括我的孩子也是一樣啊。我跟國盛說,你有什麼事就打電話,打電話給我,我就會去做。

[富里鄉民代表
徐秀枝]
家庭教育一定要重視它,不能說小孩子生出來,你只餵飽他,我看到很多學生去到(小學堂)那邊很歡喜,老師也來了,他那邊又有提供晚餐這樣子。

[富里鄉社區小學堂創辦人
李國盛(客籍)]
社區的人涉入,你也想辦法讓外面的人也涉入,涉入這個有一個好處,就是說透過人跟人交流的時候,你的想法打開了,你打開的時候,就是可以找到新的看待問題的方式,然後慢慢就可以找出好的答案。

深愛富里的李國盛就是像穿針引線者,把地方各界資源串聯起來,織成一張由社區鄉里構建的安全網,抓住需要幫助的人一把,從陪伴孩子開始,企圖要一點一滴翻轉偏鄉。

採訪/撰稿 宋宇娥
攝影/剪輯 羅應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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