霄裡溪源於桃園縣龍潭鄉，在新竹縣新埔鎮匯入鳳山溪，被政府公告為水質最好的「甲類水體」，新埔鎮民的飲用水、灌溉水也都來自這條溪流。不過十一年前，光電大廠華映、友達龍潭廠正式生產，每日三萬噸的廢汙水，不間斷地流入霄裡溪，倚賴霄裡溪維生的桃園、新竹居民，身體開始出現問題，也多次傳出魚蝦暴斃，十年來，居民屢次三番走上街頭，要求政府正視汙染的嚴重性，要求廢水改排到桃園的老街溪，但除了桃園居民當然不肯接受以外，期間也發生政府疑似幫廠商解套的爭議。隨著監察院對行政院及桃園縣政府的糾正，華映、友達提出零排放方案，霄裡溪汙染事件就此告一段落了嗎？<拒喝毒廢水，還我清淨霄裡溪。>
大聲喊著口號，新竹縣新埔鎮民，近年來多次走上街頭，甚至朝著經濟部丟水球，就是要爭取流經家門賴以飲用的霄裡溪，能回到十多年前的乾淨水質。
[還我清淨霄裡溪自救會
總幹事 陳新源]
這個東西是一直沉積，一直沉積，以後到我的井，我２００年的井你知道嗎，這十年我們不敢喝了，這情何以堪，這個全台灣少見的一個甲類水體，就被華映、友達十多年就玩光光。
源於桃園縣龍潭鄉的霄裡溪，中下游在新竹縣，並在新埔鎮匯入鳳山溪，全長１６公里，沿岸居民從此溪取水飲用、灌溉，被稱為新埔鎮的母親河，乾淨無污染的河水，更被公告為台灣少有的甲類水體，而自來水公司也在霄裡溪，設了自來水進水口，以供應大新竹居民之用。
然而光電大廠華映、友達，自２００１年，依法取得放流水排放許可後，每日有超過３萬噸的製程廢污水，不斷排入霄裡溪，至此污染事件頻傳，２００４年起，更發生數起河川魚蝦暴斃，引用霄裡溪水的錦鯉養殖業者，損失慘重。
[桃園龍潭鯉魚飼養業者
黃承紹]
那時候魚吃的水全都是這條河川，霄裡溪這條的(水)，有引用霄裡溪(水)的全部都死。那時候最少(死了)上萬尾，大大小小隻的。
世代住在霄裡溪畔的黃家，兩代人養殖的經驗認為，錦鯉對於水質、水溫耐受性高，容易養殖，會出現大量暴斃的機會不高，可見當時霄裡溪的水有多毒。
[桃園龍潭鯉魚飼養業者
黃承紹]
這種錦鯉很好養，水的溫度，不用保溫那些的，餵飼料給牠吃就行了。水質不用很乾淨，還(仍)會活的魚。
不甘心血白費，他們沿著溪流而上，發現從華映流出大量的泡沫，認為就是華映污染了水源，因此，向環保署公害糾紛裁決委員會申請仲裁，最後裁決華映應賠鯉魚業者 １８０萬元。
[桃園龍潭鯉魚飼養業者
黃承紹]
那時候我們有錄影存證，後來我們有打官司，官司才會贏。就在它的排水口，到整條河川，我們從下游往上拍，看過去就是它的排水口那邊。
但自此，黃家不再引用霄裡溪的水，而是引兩旁野溪上游的溪水，中下游長期飲用霄裡溪沿岸井水的居民，則陸續出現不知名怪病。霄裡溪近兩年來的廢水排放量，華映友達便占了八成以上，因此居民認為禍首便是上游的光電大廠。
[新埔鎮民]
長期飲用地下水源，地下水源和霄裡溪水源是平行的 ，喝起來有一點鹹還有雜味，長期影響頭會痛，皮膚會癢到晚上要睡覺，抓癢沒辦法入睡，甚至為了抓癢還流血。
<(為何要常常來裝水呢)好喝啊，(大約多少會來裝一次)兩個禮拜>
也因此，許多新埔鎮民不敢喝霄裡溪水或井水，紛紛到鄰近的山邊，取用泉水，桃園龍潭的南坑更因為每日往往有上百民眾來接水，主人便在此設攤賣起農特產。
[南坑泉水主人]
(說什麼新竹那邊，因為霄裡溪被污染，也會來這裝水)，對呀，很多，那邊很多人來裝水。
[新埔鎮巨埔里
里長 張清漢]
我們南坑這邊，裝水的地方，就是因為這幾年來，霄裡溪有這個友達華映所排出來的廢水到霄裡溪，有來這邊裝水的都是霄裡溪要泡茶的人，平常喝水的人。
資料畫面 由於當地居民超過四成以上仍飲用井水，因此新埔鎮民群起反彈，抗議政府放任光電大廠隨意排放廢污水，環保署發現事態嚴重，於是在２００８到０９年，陸續以供水車載寶山水庫的水給沿岸居民使用。
[新埔鎮照門里居民2009.3.7]
有一個多月了，也沒有說什麼原因，就說水可能有問題，他有來檢驗水檢驗過了，不是很麻煩嗎，麻煩啊，沒有辦法，會很不方便嗎，很不方便，不過也比較好，沒有辦法。
環保署也針對霄裡溪沿岸民井進行抽驗，並在１６５個民井中，發現有銦和鉬，這兩種光電產業特有的重金屬，其中有２處民井的鉬更高於環保署於２００９年所增訂的飲用水水質標準。
[台師大化學系
教授 吳家誠]
所以這些東西大致上來說都不允許它過量，其中這個銦，本身是毒性很高的，至於鉬這個東西本身也有放射性的同位素在，放射性的同位素如果大量的讓它使用到我們的環境，後續的影響是很廣泛的。
也因此，環保署緊急封了這兩口井，並為其中２２戶居民裝設自來水，然而即使民井水質不符規定，環保署針對華映、友達放流口的檢測，卻合乎標準。
[環保署水保處
處長 許永興]
水汙法是從放流口去管制，放流口的銦、鎵、鉬，目前都符合放流水標準。
[地球公民基金會
主任 李怡蒨]
根本上，是給人喝的水，是不應該有這些物質的驗出。為什麼可以講說，在飲用的水裡面，可以有這種有毒金屬，有毒的物質，又沒有人可以保證，這種物質到底喝１０幾年，會發生什麼樣的作用，難道是把這邊的居民當作小白老鼠。
也由於光電製程的廢污水帶有重金屬，導電度也往往偏高，就新竹縣農田水利會的監測，近年來，霄裡溪源頭鄰近華映廢水放流口的溪水導電度，絕大部分都遠高於灌溉用水的水質標準。
[新竹縣農田水利會
新埔工作站 戴維淦]
９３年就開始發現了 我曾經 量過 最高的 水源頭２２００多最高的一次 很久沒有下雨 就會很高 下過雨就會比較好 平均源頭那個點每次量 差不多１１００到１４００左右。
灌溉水若導電度過高，將造成土壤鹽化，影響作物生長，即便重金屬含量沒超過標準，長期累積下來，也可能成為潛在重金屬污染場址，對此，環保署拿出自己在桃園新竹交界龍興大橋的連續監測資料，卻顯示導電度都合於標準，桃園縣環保局還認為，導電度未列入放流水排放標準裡，因此就算不合標準，也無法可罰。
[環保署長
沈世宏]
我們從１０１年３月１日起，監測龍興大橋的導電度都低於７５０微克立方米，所以現在雖然暫時排入霄裡溪，但是透過輔導這樣作業的時候，確保它符合灌溉水標準。
[桃園縣環保局
主秘 傅豫東]
環保法令的放流水排放標準裡面，沒有導電度，大家一直誤解了，導電度是灌溉用水水質標準才有的。
而灌溉用水水質，則屬農田水利會管轄，不過就算不合標準，也沒罰則，因此霄裡溪流經的三和、巨埔、新埔、清水、鹿鳴及照門等六個村落，約１４００公頃的農田，沒人敢保證，種出來的農產品會不會吃出問題。
[還我清淨霄裡溪自救會
總幹事 陳新源]
以前霄裡溪推良質米，因為確實是良質米，因為新埔叫東三省，以前椪柑很有名，水梨也很有名，後來推良質米，最後不敢說，不敢全力去推。
[台師大化學系
教授 吳家誠]
事實上，華映、友達兩家公司將放流口設置於霄裡溪上游，也違背了當初開發環評的結論，放流口應設於飲用水源下游。因此環保署於２００９年５月１３日環評會議第１７７次會議做出將華映、友達廢污水改排至老街溪的決議。
<毒水老街溪>
此舉卻又引起桃園老街溪畔居民的抗議，認為老街溪已是中重度污染河川，不該讓污染更嚴重，桃園縣政府也五度駁回華映友達廢水改排老街溪的申請，甚至同意友達排放霄裡溪許可證展延，雖經環保署撤銷，經濟部又出一紙公文，認定霄裡溪已非飲用水水源，並要求自來水公司捨甲類水體的霄裡溪，在乙類水體的鳳山溪取水，也就是說華映友達可以「合法」把廢污水繼續排放至霄裡溪。
[經濟部工業局
副局長 呂正華]
因為過去９６年所謂(霄裡溪)已規劃為飲用水水源，它(自來水公司)在會中的表示，並沒有看到這樣的規劃書，經過討論的回覆意見是說，現在的(自來水)臨時取水口是在鳳山溪的上游，所以我們是將鳳山溪霄裡溪交會上游的鳳山溪臨時取水口，設為永久取水口，開完會就簽到部裏頭，做這樣政策決定。
面對經濟部的片面決議，馬上引起居民及環保團體的不滿，認為這些作為都是為光電大廠解套，不但犧牲了居民的健康，更毀壞了乾淨的霄裡溪。
[還我清淨霄裡溪自救會
會長 陳英樓]
這個霄裡溪 我們老百姓，在整個新竹縣新埔鎮，已經喝了２３０年，結果我們經濟部來個公文，將不再作為飲用水源，所以經濟部真的是王八蛋。
[地球公民基金會
主任 李怡蒨]
直到今年(２０１２)的三月，他們和經濟部其實是私底下，關起門來，想出辦法，讓經濟部發一張公文說，霄裡溪將不再是飲用水，用這樣的公文去幫這個事情做解套。
不滿的民眾也數度向監察院陳情，而監察院也對桃園縣政府及行政院提出了糾正，認為經濟部、環保署罔顧「確保、提昇與指定優質飲用水源及水質」，並要求三個月內提出解決辦法，華映友達也相繼提出製程零排放的水質優化方案。
[環保署長
沈世宏]
將來最終目標就是，在正常運轉下是沒有製程排放廢水，用水量預估維持２萬公噸降為每天４７００公噸。
華映、友達不願接受採訪，就環保署的資料顯示，兩家公司將以２４到３６個月的期程，改善源頭製程，進行多段濃縮減量工程，把製程廢水全回收，以達到零排放。
[桃園縣環保局
主秘 傅豫東]
友達基本上整個期程算起來，大概２４到３６個月，華映，老實講這就是市場機制了，友達做得到，它也當然想要做得到。
[地球公民基金會
主任 李怡蒨]
友達早在好幾年前，就可以把它們的廢水做到八成、九成的回收，照理說，不大可能為什麼還要２４到３６個月，等於兩到三年，才可以達到完全回收零排放，這我們覺得不合理。
面對環保團體的質疑，環保主管單位卻認為，應該給予華映、友達合理的施工期程，並且在達到零排放目標前，也將持續發給兩家公司廢水排放霄裡溪的許可，新埔自救會不接受。
[桃園縣環保局
主秘 傅豫東]
華映友達這個案子只有改善的問題，沒有改排的問題，我們今天已經爭取到這個狀況，環保署也支持。
[還我清淨霄裡溪自救會
總幹事 陳新源]
如果這是５年前說的話，我們應該會相信，多少會相信，不過現在來說，環評的１７７次決議，它已經違法了，最後國家另外用其他各種方式來延後延後，又說零排放２４到３６個月，我們新埔人不可能相信。
自救會更揚言要擴大抗爭行動，直到華映、友達改排為止，面對霄裡溪污染爭議並未因為廠商所提的水質優化方案而平息，桃園縣環保局認為，應該考量到經濟發展，給予企業改進的機會，但環保團體認為，這是華映友達原本就應該承擔的成本。
[桃園縣環保局
主秘 傅豫東]
絕對不要意氣用事，人家有心改善，我覺得我們政府機關要去輔導它鼓勵它，不能說逼人家走投無路，我坦白講一句話，友達華映不管是桃園或新竹，有多少鄉親在裡面上班。
[地球公民基金會
主任 李怡蒨]
當然我們不是要友達華映立刻關廠倒掉，不可以有經濟發展，台灣也不可以有面板業，而是重點說企業你既然要賺錢，你們有獲利，可是你們該有的付出成本就要付出，不是把外面環境，把溪污染，讓人家去喝有毒的廢水，把這些成本全部外部化，讓別人去承擔這些惡果。
１０多年來，霄裡溪中下游的居民，甚至是不知情的新竹人，不知不覺喝下了含有光電廢水的自來水、井水，沿岸１４００多公頃灌溉含有光電廢水的農作物，也早被我們吃下肚，會帶來怎樣的健康危害，只能以時間證明。放流水、灌溉水、飲用水的把關，多頭馬車再不整合，像霄裡溪這樣的污染爭議，不會停歇。
採訪/撰稿 陳君明
攝影/剪輯 徐偉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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