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了解傳統藝術肩膀戲以及沙縣小吃之後,接著要帶觀眾到沙縣夏茂鎮。夏茂曾經是相當繁榮的城鎮,但近年來居民大多遷往其他城市做小吃討生活,使得夏茂鎮慢慢地沒落,但是根據當地文化工作站表示,夏茂鎮內的老屋正廳,不僅掛有堂號,老一輩的人都還身著藍衫,盛極一時的菸業,更曾為夏茂帶來可觀的收入,種種獨特的文化,都透露著夏茂與客家深厚的淵源。正值秋收時節,鄉野間處處是農忙景象,而當車子駛進山間,映入眼簾的即是一片燦亮的金黃,這片金黃不只因為田間飽滿的稻穗,更因為綿延路旁與禾埕上,晒著暖陽的稻穀。

蜿蜒的一路上,我們嗅得新穀原始純樸的香氣,那是機器烘穀所沒有的氣味,趁著秋陽正暖,居民趕緊向鄰舍商借一畦田地,搶種點時蔬,這種彼此扶持互助的景象隨處可見。

頂著正午的炙熱,一群村民忙著撿拾散落的稻穗,一問之下才知道,農家將那些已然倒伏,或未被割起的零星稻穗,全都開放供人撿拾,讓那些無地可種稻的人,在冬藏時也有新米可食。

這裡是舊名龍虎窠的沙縣夏茂鎮集鎮區,洪、羅兩姓占大多數,因此自古以來就有「千家羅、八百洪」之說。當地文化工作站表示,夏茂一處與客家還有著深厚的淵源,在工作站長的帶領下,我們穿山越澗,只為了探訪傳說中,至今仍每天穿著藍衫的老奶奶。經過好一番溝通,她老人家勉為其難地,願意見見我們這群遠道而來的客人,在慢條斯理地梳理門面之後,只見她緩步走進大廳,一身的藍衫,立刻吸引我們的目光。

[老奶奶
肖秀姬]
這花邊這帶子,這帶子是以前古代時候,買來放著留下來,以前做衣服剩下來,她就留下來,這些這個小的帶子,她就自己做的。

[媳婦
陳麗玉]
前面開扣、有拉鍊的買給她穿,她都穿不習慣,她都不習慣,她就是這種衣服穿,她天氣不管你多冷,下雪還是結冰,她都是這樣子穿。

精心設計的花邊兒、銀扣,這一身服飾,全是老婆婆親手設計縫製。媳婦透露老婆婆共有三件藍衫,就屬身上這件「最新」,只有喜事或重大場合才會穿上,我們何其有幸,受到這樣的高規格對待,年高九十六的老奶奶,平常都還會燒飯洗衣,就算穿針縫衣也難不倒她。

[媳婦
陳麗玉]
以前我們不是穿白底的纏鞋嗎,壞掉了,但是她拿來剪來,自己剪,鞋底剪,剪了自己拿來縫,(所以這都是奶奶自己做的) ,自己做的 她自己縫的,手藝很巧耶她。

令我們好奇的是,在受訪過程中,老婆婆嘴裡總時不時地嘟囔著什麼,追問之下才知道,她始終很在意我們的來意。

[媳婦
陳麗玉]
她以為說,她的臉皮膚過敏,是不是把她都照光光了,要不是這樣子,她才不肯下來咧。她認為來看她的臉。

我們深怕停留時間太長,驚擾過度,惹得她老人家不高興,婉謝家人留膳的盛情美意,匆匆告辭。

[夏茂鎮果窠村民
張萬治]
金鑑堂我們是屬於一個輩分,意思我們姓張這一輩,都是那邊過來的,哪裡過來的,好像是江西過來的。

隱身在山林間的老屋,正廳裡高掛著「金鑑堂」號,「堂號」不單只是讓後人追溯家族與姓氏起源的歴史,它也記載著宗族光榮的印記。「金鑑堂」源起於,唐朝宰相張九齡獲封「千秋金鑑」的典故,其風度 文章 功名 威望,都足堪子孫奉為群倫表率,「金鑑」遂成為張姓家族堂號,和新竹北埔鄉的金鑑堂,以及為人所熟知,客家張姓清河堂系出同源。

[夏茂鎮果窠村民
張萬治]
(反正就是結婚一定會有) ,一定會有(粢粑) ,(有吃了就是早生貴子)好像黏起來,粢粑會黏,好像同心同德一樣,就像現在所說的,就是代表感情會很好。

縱使人去樓空,但從遺跡和鄰居轉述的軼事,我們仍不難發現,當初這戶張家人的風雅闊綽,以及每逢盛事,絕不怠慢來客的大器。

<原來這些窗雕,都是非常好的,當時那個破四舊的時候,毀掉了打掉了。>

舉凡鹿送靈芝 麒麟送子,福祿壽等等的精緻窗雕,至今早已毁棄乏人修葺,就在感慨傷逝之際,一行人忽而發現,棄置廳堂角落的奇特竹架。

<晒菸就是用這種,用竹片做的這種,作為晒菸的工具,那個放一片下去,菸葉一片一片,一排一排地排好,還有再蓋一片下去。>

這一片片的晒菸架,如今被移作農事用的瓜棚架,以及豬圈的屋頂。

翻找著歴史殘頁,我們發現,菸業曾經是夏茂鎮極盛的產業,光是晒菸就蔚為當地人文奇景,在我們的央求下,終於獲得首肯,得以一睹夏茂製菸的最後容顏。

他是鄧連貴,整個夏茂地區,就只剩下他一個人還在刨菸絲,累積卅年的功力果然了得,不一會兒工夫,就是一手均勻細緻的菸絲,刨好的菸絲,一斤一包分裝在竹簍子裡,蓋上一個「甲」字兒,代表菸絲品質和等級都屬上乘。然後循水路,沿著東溪、沙溪、閩江,銷往福州及其他一線主要城市。

[夏茂製菸老師傅
鄧連貴]
以前有啊,到處都有人抽,現在很少了,沒人抽了,改變掉了,大家都抽香菸,現在農民也有錢囉,老頭子都不抽這個菸了,(那你打算刨到什麼時候),我打算就不刨了,(就不刨囉)不刨了,做不來吃。以前天一亮就起來刨了,那個時候,工資很低啊,跟那個田比起來,如果說多賺幾塊錢,天一亮我們就跑起來做了,現在不行啊,人也吃不消了,做下來也銷不去。

拗不過鎮內幾個老菸槍,鄧貴連多少還是會刨一些菸絲供他們抽食,但每下刀一次,都像是一次次沉痛的吶喊。

<記者stand>
從前在夏茂這裡,可說是家家戶戶都會種菸葉,但現在這項產業已經越來越稀少,而最後一位晒菸葉的老師傅就說,今年刨完這些菸絲,他就要歇業了,這項在地的傳統產業,就會從此消逝了。

過去卅年的榮景,掐指算算已沒剩幾天的光景。到了年底,整個夏茂菸業,終將成為灰燼。

當我們翼翼地走出菸廠,耳邊似乎又隱約傳來刨絲聲響,一聲比一聲還重,一聲比一聲還沉。秋收時節的夏茂鎮,沒有一處是閒著的。這頭晒乾稻穀準備過冬,那頭忙著採收黃澄澄的柿子,他們優雅而緩慢的步調,在這片土地上認真地生活,就像不曾因政權更迭而改變作息的桃花源。至於我們則儼然成了唐突的闖入者,再回首也只剩,瀰漫在風中的淡淡穀香,以及陣陣松動,不真實的存在,彷彿我們不曾來過一樣。

採訪 吳詩禹、李儒林
撰稿 李儒林
攝影/剪輯 賴冠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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