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之前我們報導過，高雄美濃有個「竹頭角小學堂」，曾是補教名師的李雨宣和在中正大學任職的夫婿鄭榮偉，每週末都會從嘉義返回美濃，義務為學童課後輔導，引導孩子樂於主動學習。去年底，他們的社會關懷從孩子延伸到大人，他們發現村內的毒癮更生人因為工作不穩定，生活缺乏重心，一再進出監獄，因此尋覓了良田，說服這群更生人下田，從事無化肥、無農藥的務農工作，並輔以宗教信仰，希望讓他們能慢慢脫離對毒品的依賴，恢復正常生活。花甲之年的李東昇，蹲在田邊，專注地拔著草，偶爾還要大聲地呼喊同伴，催促他們快點回來工作。

<來啊。>

有時也要聲聲叮嚀。

<乾的草，放在草底下，墊著，上面再把它蓋著>

李東昇就像是其他七個人的工頭，該上工、該休息都是他在發落，畢竟好幾個都是「新」農夫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有些也是剛來學的，像這個、這個，這個老手了，這兩個就是新手。

而李東昇其實也不是資深農民，他去年才開始下田耕種，一切農事都是憑小時候的印象，自行摸索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我本身就會，反正就知道怎樣做這樣，家裡人做過，以前比較小的時候，有沒有，知道這構造要怎樣怎樣這樣，只知道基本常識，基本的啦，基本動作我曉得。

會走入田間，很大的原因是受到在社區義務課輔的，姪女李雨宣兩夫妻所影響。李東昇他們八人，因為毒癮常常進出監獄，李雨宣想協助他們停止惡性循環。

[竹頭角小學堂 老師
李雨宣]
也知道毒品非常恐怖，所以我們就想說那怎麼辦，都已經吸了怎麼辦，我也不是上帝、我也不是神，但是我們可以做個停損點嗎。

由於毒癮者出獄後，生活還待重建，往往無所事事，缺乏正向力量牽引，很容易又繼續沉淪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就沒做什麼，每天就，就沒什麼工作好做這樣，每天的生活就是在(吸毒)圈子裡面，每天都在裡面，就吸毒認識的人的圈子裡，所以比較沒接觸的話，就比較不會去(吸)。

也因此，李雨宣去年開始介紹臨時工作給李東昇，李東昇更包了檳榔園來採收，晚上到田裡抓青蛙來賣，而當地里長無償借了三分地給他們後，他們更開始穩定地下田工作。

[竹頭角小學堂 老師
李雨宣]
本來我們還想說要去跟誰租呢，租了你一說要給更生人做，他們就不肯了，里長幫忙，真的是解決我們很多問題。

有了地，但種什麼呢，三分多地要養八個人，如果還是維持慣行農法，根本無力負擔農藥、化肥的支出，他們也就決定，用無毒無化肥的方式耕種，蟲害或雜草就靠人力來處理，李東昇笑說，反正他們最多的就是時間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玉米很簡單，種子撒下去就可以了，它就會發芽，就很簡單啊，那它(生長)的時間比較短這樣，蟲我們就去翻，我們不噴藥，我不會去噴藥啊，我們就閒閒的，大家都叫去，一棵一棵去翻，找蟲。

[更生人
陳貞敏]
人家就怕吃了有毒這樣，我用人工的，比較實在這樣，就辛苦一點嘛，是不是有什麼關係，反正我們不要求快，我們做好來就好了。

除了種了常見的白玉蘿蔔、玉米、落花生外，兩個月前，他們更決定嘗試在非產季種南瓜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現在不是種南瓜的季節，就是說現在種價格比較好，對，就跟它拚拚看，所以現在種南瓜，會結果的很少，大部分美濃很多人種都是失敗，整塊田都犁掉喔。

<這公的和這母的，這個花粉弄上去，有傳染到就可以了，它就會結果，要不然它(花)會掉落。>

由於非產季，少了授粉的媒介，南瓜自然無法結果，李東昇就用最笨的方式，每天清晨拿著雄花去沾雌花，用人工的方式授粉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就運氣這麼好，就只有我這邊有結果，很奇怪喔，老天爺可能要讓我們重新改過這個田啊，就只有我喔真的，美濃到處問了就只有我這有，很多人跑來看，到底是怎麼種的，你這裡竟種得出南瓜。

園子裡有了成果，對這群更生人形成影響，周圍的親友對他們的態度也慢慢改變了。

[更生人
黃榮賢]
就像說這次回來不一樣了，有改進了，有努力去工作，不會像以前吃飽閒閒的，每天在家裡閒著沒事，回來一個多月，就家人對我有很大的(改變)，也很支持我。

[竹頭角小學堂 老師
李雨宣]
我有時候會聽到人說，最近治安比較好，我心裡會偷笑，真的喔，但我覺得，也不能說只有我們的努力，大家都努力，但是我不會小看我們這方面的努力。

然而，事情並沒有真的就這麼順利，李雨宣甚至曾因此痛哭崩潰，幾乎要放棄了。

[竹頭角小學堂 老師
李雨宣]
譬如說他今天賺三千，我就說那我先給你一千，兩千先為你存起來，他會覺得說，三千我賺的，你就應該給我，怎麼可以，他們不會去想，我怎麼講他們都聽不懂，那時候我就知道那三千元一給出去，可能這樣就又去買(毒品)，我覺得他們很可憐，我就硬把錢掐著，結果呢，這個拉扯之間，我自己都崩潰。

但李雨宣卻在信仰裡得到了力量，擦乾眼淚繼續堅持，如今更每週固定安排一晚，和更生人朋友分享信仰。

[更生人
黃毅賢]
希望能夠給我們力量這樣，我是尋求這個力量，人本來是，說真的都是很脆弱的，沒有人像他說得好像多堅強沒有啊，一陣子一陣子，人就是這樣啊，還是真的要找到一個東西就是說，有幫助自己心靈上能夠提升，就這樣啊，堅定自己的自制力。

堅定自制、不逃避，這是條很長的路。在勞動和信仰的扶持下，這群更生人慢慢重建自己，也不諱言，仍在與魔鬼拔河。

[更生人
李東昇]
也不是說完全沒有，像吸毒的時候有沒有，像現在要收成了喔，有錢了，譬如我們一天要三次的，我們會降低，會降低啊，變成兩次這樣，哎呀這流汗的錢，會捨不得。

[李雨宣老公
鄭榮偉]
我們覺得就是說事實上不管怎麼樣，接下來是怎麼樣，老實講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，但是我們可以知道就是說，我們跟他們相處這段日子，他是很愉快的，這我覺得對我們來講就是一個非常快樂的事情。

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，穩定而平淡的勞動，李雨宣和鄭榮偉的善意開了頭，李東昇他們慢慢地回歸正常生活。平凡的一畝田，不僅帶來甜美的果實，也帶來人生的生機。

採訪/撰稿 陳君明
攝影/剪輯 陳靖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