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農委會農業試驗所，在１０４年研發取得蓮霧「黑糖芭比」新品種權，以「非專屬授權」，也是台灣果樹類第一次以高價技轉給第一批願意試種的果農，種約三十公頃。這新品種蓮霧因為果大、味甜，被封為蓮霧界LV，去年創下一公斤１０５０元天價，今年四月的拍賣價，也達一公斤７５０元！吸引了眾多果農私下偷偷嫁接，面積還遠超過授權果農數倍。這一顆平均要價兩百多元的蓮霧，引發的品種權戰爭，突顯台灣長期以來，漠視農業智慧財產權，導致這些年來，不斷有品種外流，甚至回過頭來打擊本土農業！我們願意如何看待辛苦研發出來的新品種，就意味著在品種保衛戰裡，能走多遠！
順著梯子爬上去疏果，高雄六龜這一整片蓮霧園結實纍纍，大約有六、七分地，外表看起來像是一般蓮霧園，其實種的是這兩、三年，才剛嫁接的新品種「台農三號」，又叫做「黑糖芭比」。

這種的，這樣的品種，和一般的很不一樣，這個，這個花喔，就差不多留五粒、六粒，四、五、六這樣就可以了，不要留太多，太多它就不會大顆！

六十五歲的黃輝櫻，種蓮霧種了３７年，他說，從年輕到現在，種過十幾種蓮霧，凡是大顆的，未必甜，色深的，口感未必清脆，果大又甜脆的，只有這個黑糖芭比。

[六龜蓮霧農
黃櫻輝]
種到現在，這麼多品種，有南洋的、大粒種，還有這個黑種的，還有那個香水，香水就是巴掌喔，再來現在，最後就是這個，種到現在就是，要花錢買的(品種)最漂亮。

賣相佳又好吃，價格自然就不便宜，目前在產地收購價，蓮霧農實收一公斤可達七百元，平均一顆賣兩百多元。

[六龜蓮霧農
黃櫻輝]
拍賣的，有七粒的，七粒兩公斤，那樣的就一公斤，差不多七百元，七百元、七百五十元，六百五十元這樣！現在是很好。

台灣蓮霧平均價格約五、六十元，黑糖芭比是一般蓮霧價格的十倍以上！這也似乎是台灣農業宿命，價格好，未經授權的果農一窩蜂加入搶種，偷剪枝芽回去嫁接，根據統計，六龜地區約種了四百公頃蓮霧，保守估計有一半左右蓮霧園，改嫁接黑糖芭比，但實際授權面積只有三十公頃，偷偷接種的，比合法的還要多很多，這時正好進入產季，農試所原本發出警告，希望偷接果農不要賣到市場，會面臨侵權訴訟，引起立委關切。

[立法委員
管碧玲]
院長、主委，本席關心這件事情，為什麼?因為它的授權金，是有史以來最高的，那它的有限性，只有一百公頃(應為３０公頃)，所以造成的是農民之間相當大的緊張跟衝突。要讓它變成，是只有農民當中的少數可以種植，還是我們放眼國際?本席認為這是策略的問題。

立委希望放寬標準，農試所希望想種的農民可以來談授權！蓮霧農手中的這份編號００１授權書，是農試所發出的第一張蓮霧品種權授權書，也是台灣史上第一張果樹類非專屬授權書，以十年為期限，技轉金十公頃１８９萬元，平均一分地１８９００元！合法果農很擔心市場行情受到影響，他們辛辛苦苦接受輔導，而偷接的果農水準參差不齊，反而打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品種信譽。

[六龜蓮霧農
黃櫻輝]
就它的是有一個很不好的，沒有經過這樣輔導啊，他的蓮霧品質，有時候就隨便來，就是還沒成熟就搶收了，那我們的有成熟，他的沒有成熟，還沒成熟的就很不好吃，我們會擔心這樣啊，不好吃，以後它這個黑糖的，它的名聲，就會，就會被拉下來了。

[六龜蓮霧農
郭明聰]
因為我們當初認為說，黑糖芭比這一種品種，很適合我們農民來栽種，因為它顆粒大，而且它的色澤非常漂亮，那再加上，當初這個品種研究是我們鳳山試驗所的黃基倬，的黃博士他研究出來的。

黑糖芭比的品種研發，靈魂人物是黃基倬博士，他以印尼大果種當母本，經過長達八年雜交配種，在１０４年獲得新品種權，而在黑糖芭比研發出來前，還有台農一號和二號兩種蓮霧，在市場上接受度不高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 副研究員
黃基倬]
黑糖芭比的部分，它的，它的果實上，它具有兩百克以上的標準。重點是在於它四月以後的產期，這個是印尼大果種，完全沒有辦法跟得上的，所以說它是適合在，南部地區四月以後，甚至於到七月、八月的產期裡面，這個品種在著色上是完全沒有問題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 分所長
陳甘澍]
(授權)門檻是稍微比較高一點，我們，其實我們當初是，的用意是好意的，就是說我們希望，這個農民能夠得到，生產者得到一個比較保障，因為就是不要擴散那麼快。我們是把它定位了，它是一個優質，就像我們講的說，水果界的那個LV。

台灣蓮霧品種，除了農試所的台農一號、二號到最新的三號，主要的品種，還有外來的南洋種、大果種和泰國種等等，所謂的黑金剛或黑珍珠、黑鑽石等等，那都只是商品名！台灣第一個為品種冠名的，就是黑糖芭比，黃基倬坦言，這幾年下來，台灣蓮霧生產面積少了一半，無論是哪個品種都面臨適應性問題，品種改良才會這麼重要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 副研究員
黃基倬]
果園的老化，那品種的一個適應性，對環境的適應性的問題，也產生了一些問題，所以由我，從９６年左右來試驗所以來，十幾年來，面積也從九千公頃剩下，變成剩下不到四千公頃，其實這個過程裡面也隱約帶出了說，蓮霧的管理其實是一個相當困難處理的一個作物。

[六龜蓮霧產銷班 班長
薛輝雄]
你像那個木瓜什麼的，它投資沒這麼多，剛開始是(投資)網室比較多而已，但是蓮霧呢，要投資，你種種，那個肥料、什麼的，營養元素，全部都是很貴的東西，經過要，都至少要四、五個月，催花到可以採果要四、五個月，(另)一個就是疏果也很重要，你不會疏果也不行。

薛班長種蓮霧種了四十幾年，他也認為現在種蓮霧成本很高，一甲地至少六、七十萬元，所以新品種一出來，他們很願意當先行者，只是難免消息走漏，難保不會有人來偷剪枝芽回去嫁接！另外一位獲得授權的產銷班陳班長示範，嫁接一點都不難，差別是在後續的田間管理得不得當。

[六龜蓮霧產銷班 班長
陳紀光]
這一株是黑糖芭比的，我們新嫁接的！這個是，之前的那個香水蓮霧的那個母株，所以等到這一個，這個黑糖芭比如果長成了以後，它能夠支撐它本身的重量，還有它的枝條的時候，我們就把這個香水的這個枝條給鋸掉了。

果園嫁接的便利性，也突顯出台灣農業長期以來，很難建立智慧財產權觀念，問題是當科技產業進入４.０，處處強調智財權，台灣農業還停留在無償共用時代，導致品種權與農業技術不斷外流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 分所長
陳甘澍]
過去大家有一個習慣就是一個新的品種，尤其這種蓮霧是無性繁殖作物，大家如果是好朋友就說，欸，你可不可以一個枝條給我，他就可以嫁接一個園子了，可是現在，我們現在是等於說，我們政府現在在跟著我們國際的潮流就是說，我們要尊重智慧財產權，要保護智慧財產權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熱帶果樹系 主任
李文立]
為什麼會有這個品種權的問題?民國７７年，我們國家制定一個法律，叫做植物種苗權、種苗法，這裡面就有規定這個事情，那為什麼要做這件事?我覺得最重要的問題，不是說要來賺錢或是限制怎樣，它有兩點啦，今天你如果是私人機關來講，我做了一個品種，賺不到錢，誰要做呢?

民國７７年的植物種苗法，和民國８８年的科學技術基本法，給予植物品種權的保障依據，即便如此，包括國內最大的專業種苗種子公司，「農友種苗」內最高機密，「種子父母本」，在去年遭竊，和黑糖芭比事件，都看得出建立農業智財權有多重要！

[草莓生技業者
鍾燿年]
我們最近也發現那蓮霧的事情，或者是最近那個農友種苗被(竊)這樣的一個方式，其實對這個都是一個很大的傷害。那對我們來講，其實種苗，是所有植物的源頭嘛，就像我們沒有小孩，你就沒有大人是同樣的道理，我的想法就是說，這個小朋友是你家的，你會保護他嗎?你當然要保護他啊！

鍾燿年以契作草莓園來做生技產業，以草莓品種為例，台灣目前是桃園一號，也就是俗稱的「豐香」獨佔鰲頭，問題是豐香傳入台灣三十多年，品種抵抗力變弱，產量大減，而日本草莓有品種權保護，農民也相對守法，因此民間研發能力很強，每年都有新品種問世，不過企業經營要生存，他不敢引進台灣。

[草莓生技業者
鍾燿年]
像這個新的品種，我去日本吃到覺得很好吃，我看到也覺得很漂亮，我也想拿回來台灣種，但問題是我也想到，我們台灣就是沒有這種品種保護的這種的方式的執行啊，聽說我們是有法的，但問題是它的執行上面能不能達到我們想要的目標。

這個是叫蜜香草莓，那這個品種，它的父本是香水，母本是豐香，那這個雜交之後，我們叫蜜香草莓。

許明興是草莓育苗專家，當年曾協助研發桃園一號，曾獲十大傑出農村青年，他在大湖育苗，到台中潭子另闢觀光果園，經過多年雜交馴化，去年底發表草莓新品種「蜜香」，他認為，對於投入心血研究的公司或個人，我們要想想，願意用什麼去支撐他們的理想?

[台中潭子草莓農
許明興]
以國外來說，有品種權、品種法，其實到了我們台灣也一樣，因為這個研發品種的人，他也是花費很多心血，人家說智慧財產，但是，我的想法是說，要是有好的品種，來推出給農民，我們就沒想這麼多，就是一開始會有一些收入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熱帶果樹系 主任
李文立]
你今天，你沒有種苗法的時候，偷到世界各國去種，你沒辦法管，沒錯，有人會問我說，大陸你有辦法管嗎，大陸沒辦法管，美國也管不到大陸，但是我們可以管到哪裡?你在大陸種，你要賣回來台灣，不好意思喔，不行，我有種苗法在那裡保護，這是我們最重要的精神在這裡。

台灣種苗被偷拿去國外種，甚至回過頭打擊台灣本土農業，最著名的案例之一就是毛豆！台灣毛豆曾外銷日本蟬聯第一名，由於早期毛豆沒有品種權概念，因此在民國九十年開始不敵中國大陸，人稱台灣「毛豆先生」的周國隆，說起這一段很感慨。

[高雄農改場旗南分場 分場長
周國隆]
民國大概７９年、８０年，我們就是開放台商到中國大陸去設廠嘛，那當然我們過去有三十幾家的，那個做毛豆的廠商，那大部分都有到那邊去設廠，那當然同樣地，他們，當時我們的那個毛豆，當時還沒有所謂的品種權，那當然毛豆的種子就很容易就被帶到中國大陸去生產。

周國隆後來是以研發的新品種「高雄九號」反敗為勝，甚至到日本去註冊品種權，在民國一百年，把失去的日本市場重新搶回來！

[高雄農改場旗南分場 分場長
周國隆]
這是我們辛辛苦苦，一個品種的開發都是，至少都經過六年、八年以上的一個研發，那只要它具有一個市場性，那我們就應該要盡量去維持我們的一個，這個品種的競爭力，而不要隨便就被人家盜用，反而打到我們自己的一個市場。

[農試所鳳山分所 分所長
陳甘澍]
當然有些農民就跟一些立委，民意代表反應嘛，說是不是能夠，適度調整這個門檻，可不可以降低一點，那事實上這個聲音，我們是聽到了。會把它(從十公頃)調整可能在三公頃以上。

[六龜蓮霧農
郭明聰]
如果說你把它公頃數，把它放寬為兩公頃、三公頃，其實它的意義，會很難管制，因為這照顧蓮霧，它有一個技術性的東西。

已獲授權果農，對於政策放寬有些無奈！年輕一代果農出面打抱不平，蔡協良家裡在屏東南州，種了兩甲多地的蓮霧，以他的生產面積，只要再招幾位果農就可以種黑糖芭比了，他認為這麼多年下來，好不容易要開始建立農業智財權，第一個案例就遇到挫折。

[屏東蓮霧青農
蔡協良]
你可以去繳授權金，它沒有專屬，它只是(非專屬)授權，它授權你就是，繳錢嘛，你就可以種了，那現在問題就是，第一批繳錢的人，到底能不能賺到錢，是最重大的問題點，那你第一批人賺到錢了，後面的人要跟隨的時候，大家就會想去買(授權)嘛，那買的時候相對你就是你花錢就可以買了，那何必為什麼你就要說，要立委去質詢說，欸，為什麼要拿農民的錢?那先買(授權)的人，真的是滿倒楣的，那大家都不想當第一個，當第二個就好啦！

果農建議，未來新品種的授權，應該是讓第一批免費，或者相對低價來鼓勵，如果前面嚴審，後面放寬，只是打擊第一批農民士氣！有償授權是世界趨勢，尤其面對品種權的國際戰爭，寸土不讓，台灣農業核心技術才能走得更遠。

採訪/撰稿 鍾雄秀
攝影/剪輯 洪炎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