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面臨十年來最嚴重乾旱,經濟部旱災應變小組上個月決議,今年一月十四日起,桃竹苗、台中及嘉南部分地區一期停灌休耕,休耕面積達4.1萬,僅次於民國93年的6.5萬公頃,史上第二高。除了引發水權分配不均的質疑,決策未經溝通討論,讓農民非常不滿。農委會提供每公頃最高8.5萬休耕補助,參加「小地主大佃農」的農民,後來再加碼1萬,不過農民說,他們怕地主未來不續租,通常都把休耕補助讓給地主領,這筆錢恐怕進不了實際耕作稻農的口袋。休耕不僅使得稻農生計出問題,水稻產業鏈上下游皆受波及,影響甚鉅,配合農委會政策返鄉種作的農民,更是在矛盾政策中惶惶無措。面對極端氣候,台灣的農業政策是甚麼?難道就只能便宜行事撥款補助嗎?是不是有可能推廣其他品種,譬如耐旱型甚至是基因改造水稻呢?來看我們的報導。
政府決定擴大休耕範圍,每公頃補償8.5萬元,參加「小地主大佃農」的農民再加碼一萬,說是不得已,要大家共體時艱==ns==然而決策粗糙,農民只被告知,極度不滿,去年底上台北抗議,像新竹竹東連兩屆冠軍米得主,還拿過十大經典好米殊榮的農民莊正燈,也在這次停灌範圍內。由於土地大部分都是與地主口頭承租,他無法領到休耕補償。
[竹東農民
莊正燈]
這次休耕的補助款全部給地主,我們實際耕作的人,完全拿不到一毛錢,這還有連帶關係,因為我們是自己,自己種自己賣,現在如果沒有種,你就沒有東西可以賣,你完全(沒)東西,就是全家沒得吃,所以政府這個的問題,根本沒有跟我們說怎麼解決。
[農糧署 副署長
陳俊言]
所謂的口頭租約的部分,地主當然他會想說,(這部分)他自己來承作,因為這個是,以一個期作一個年份這樣來,進行口頭的租約模式。所以這部分就,我想,地主跟代耕農戶,大家要乘著過去的一個互動、互信的基礎,然後繼續合作,那在這次能夠,大家妥為溝通,來化解這一次的,這樣的一個問題的存在。
不過也有地主與農民並沒有加入「小地主大佃農」計畫,即使有參加,很多農民的耕地,有很大部分都是口頭租約,農委會雖說是補償承租人,但佃農都擔心得罪地主,哪敢領?
[農糧署 副署長
陳俊言]
針對我們對於,佃農跟地主承租,我們是受理,實際耕作人的一個申請,那承租人他撥付租金給地主之後,就由承租人來申請這次的停灌補償,所以補償費用我們會撥到這個實際耕作人,也就是承租人的戶頭。
[新屋農民
莊育來]
農委會說的,它就想得很簡單,因為我們這些(地)是承租的,那些(休耕補助)錢我們不敢領,因為敢領的時候,等於又會讓,有的地主他跟你取消合約,因為這相差太多錢了,一定全部會,每一塊錢都會給地主,不可能說我們自己拿起來,農委會說,補償(給)實際從事耕作者,其實那是,是作假的啦,我們不可能拿得到。
休耕補償不敢領,農民要擔心的還不只是這一期稻作。農委會同時表示,這期休耕,不影響申請二期稻作休耕補助,不影響農民「權益」。
[農委會 主委
陳保基]
我們原來是,兩期作只可休一期,那第一期如果被強迫休耕的話,這個是,不是我們原來期作的這個方式,所以我們不把它計算在一次的休耕裡面,所以不會影響到農民的權益。
[新屋農民
莊育來]
現在政府說,停灌的,不包括在一年休耕一次的政策,所以說,它明年(104年)為了停灌的,可以,兩期都可以休耕,我們不是八個月失業,我們是明年(104年)整年度全失業,還有,等於是說,還有後年(105年)還有一個問題,萬一又是停灌休耕的時候,我們等於有兩年不用生活了。
莊育來,桃園新屋稻農,在政府推動「小地主大佃農」的政策下,耕作面積增加到五、六十公頃,也貸款購入大型農機協助他人代耕。
這一台就是那個插秧機,一台就要一百二十幾萬,這收割機差不多要三百萬,這打田機,這就三百多萬。
倉庫裡大大小小的農機加起來,莊育來身上背了上千萬貸款,如今被迫休耕,莊育來說,停灌休耕不只影響到稻農生計,水稻產業鏈的上下游全受到波及。
[新屋農民
莊育來]
如果說無法,無法耕種,育苗業者也影響到,像現在開始要打田,代耕,代耕,代耕那些人也沒工作做了,那割稻,割稻也沒有,割稻的人,代耕割稻的人,也沒有工作好做,還有現在,你再下去的時候,你在地的糧商它沒有穀,它也沒有(米)可以碾。
[新竹縣水稻育苗協會 總幹事
羅有亮]
這次停水,導致停灌,我們專業的育苗,整年,可以說整年度,這二期是平常時期的休耕,這二期的,明年(104年),要到後年(105年)的三、四月我們才有收入,這段時間我們實在會過不去,影響很大,沒收入,(又)沒做別的工作,就靠(水稻)育苗。
在農委會「小地主大佃農」的號召下,新竹新豐七年級的劉家三兄弟承租了九十多甲農地,是北部數一數二的大面積耕作農戶,如今強制休耕,無疑像是被農委會打了一巴掌,家中育苗工作暫緩,稻種只能清點後冷凍,倉庫裡大型農機本該出門去翻土,現在卻落得整年派不上用場,不算農機貸款上千萬,劉家估計休耕一期至少損失三到四百萬元,
[新豐農民
劉政祐]
本來我是在外面工作,外國工作,對,家裡耕種大面積,人手不足,全部兄弟都叫回來工作,回來說,欸,沒水,不用耕了,如果一期九十公頃來講的話,我們如果收益來講,我們就會少了,將近一千一百七十萬,就算一千兩百萬,那扣除攤提、機械的成本,跟所有的,所有的費用,我們純收益的話,應該會少三到四百萬。
劉家老二和小弟包裝著去年二期收成的稻米,小弟劉政雨感嘆地說,下次再摸到收成的稻米,該是一年半後了,一家近十口,未來一年不知該做何打算。
[新豐農民
劉政雨]
以現在來說的話,這是二期的稻米,那現在,我們現在就是卡在旱災的部分,又加上,它沒有強制第二期的(不能)休耕,導致我們105年是完全沒有經濟的收入,要到106年的二期,七月,才會有收入來進帳,才能賣穀、賣米,我們才有金錢的收入。
青年配合農委會政策返鄉耕作,如今卻一句沒水要休耕,投資變賭博,政策矛盾讓青年農民看不到未來。
[新豐農民
劉政祐]
出去找工作,我要做什麼工作,我們沒辦法去做什麼工作,我們今天被你號召回來做這些事情,務農,反過來叫我們出去自己外面找工作,這樣來來去去,哪個公司要用我們。
[台灣農村陣線 研究員
陳平軒]
每次只要發生缺水的狀況,我們就要求農民休耕,我們就要求農民休耕,在這裡我想要非常嚴肅地問一句,難道是因為覺得農業的GDP產值太低,所以才覺得犧牲農民沒有關係嗎,可是農業是關係一個國家是否能夠維持穩定的戰略物資,那麼,在我們只要碰到這種狀況下,我們就讓農業休耕,非常地顯示出來,這個我們台灣的政府,是從頭到尾,根本就看不起農業。不管是短中長期,它的產業政策上,都沒有照顧到這個產業的均衡發展,還有這種資源的分配正義。
依據水利法第18條,供水順序民生及公共用水第一,其次為農業用水,工業用水排第四。學者認為要休耕,應該先與農民商議,而不是一味犧牲農業、成就工業,農民只能被迫接受。
[台灣大學農業經濟系 教授
吳珮瑛]
它(水利法)是民生、然後再來是農業,農業還優於水利,然後工業還在水利的後面,然後還有再來就是其他,那為什麼它那時候是第四順位,今天會變成第二順位,然後把農業跟它某種程度算是對調,我們要去檢討為什麼這個法,它基本上,它現在存在的前提之下,然後我們卻是這樣子的改變。
[律師
詹順貴]
政府應該要從他們這樣,一個政策平白獲利的,的這個角度呢,應該從中把這個特別從農業用水,移撥給工業用水的這個水權裡面,這一部分額外的部分,要多對他們收多少錢,因為這是從農業用水,移轉過去的,那收了這些水,收過來的這些費用,將來政府可以,再額外地編列一些預算,來補助這些農民。
[農委會 主委
陳保基]
也不是犧牲,因為我們的民生用水跟工業用水,已經開始減供,已經開始減供,那你說,它不會影響到它的產值,但是也影響到民生的方便性,以及工業的整個期程,那這些計算我們不能夠一昧地用說你農業休耕、這一個限制休耕,就是犧牲農業,我們絕不可能因為缺水、停灌休耕而影響到我們國內的糧食供應。
農委會保證絕不影響糧食供應,但農民到底要怎麼辦?有納入考量嗎?說停灌就停灌,稻農與整個水稻產業鏈業者,只能無語問蒼天?姑且不論停水決策的公平正義,面對旱災到來,台灣積極的農業政策是什麼?面對越來越難以預料的氣候環境,中研院分子生物研究所研究員余淑美十幾年前開始建置「台灣水稻基因突變種原庫」,已經找出二十多種能讓水稻對抗自然逆境和提高產量的功能基因。
[中研院分子生物研究所 特聘研究員
余淑美]
因為這個逆境,其實是全球性的問題,所以我們一直很注重這方面的發展,將來這個技術呢,不只是台灣可以用,對於全球糧食的生產可能可以,也會有貢獻,政府在這方面,我覺得還太消極了,他們在農業政策上面都站在一個,很保護的一個立場,然後只想到眼前這個的問題,可是沒有對五年、十年以後,台灣的需要、然後全球的需要,我們應該走到什麼樣子的地步,其實沒有一個很好的規畫。
雖然余淑美已研發出,抗旱、耐淹水的基改水稻品種,但目前台灣社會對於基改作物仍存有很大的疑慮,短時間內不可能開放基改作物的種植。另一方面,台南區農改場嘉義分場嘗試從傳統雜交育種找出節水型水稻品種。
[台南區農改場嘉義分場 場長
羅正宗]
利用傳統的雜交育種,就是利用原住民部落的那個陸稻,跟我們一般的品種去做雜交選育,栽培的過程裡面,我們覺得說,如果在某一個時段不會影響到產量跟品質,那這段時間如果能夠節水,就節省一部分的水的話,那這樣的話,應該就對整個水的利用的效益會提高。
照片提供:台南區農改場嘉義分場 節水型水稻預計能夠省水百分之二十到三十,但最快推廣到田間至少還要三年時間,而且農改場也擔心,農民不見得能夠接受耕作方式的改變。
[台南區農改場嘉義分場 場長
羅正宗]
是農民栽培的習性,是不是能夠,跟我們推的這一個方式是相似,或者是說,在過去因為,水的這種灌溉他們很習慣,那你現在突然之間,把它弄得說,你某一段時間要,要節水,那他可能會有反彈。
[新屋農民
莊育來]
現在的旱稻,改良場有在講啦,可是因為這,不是說一下子就可以說,你說,要(種)旱稻就(種)旱稻,因為你這一定要第一,要不影響到產量,還有第二,你不能增加成本,例如像除草那些,除草那些,你如果說比種這些水稻的成本更重來說,就不會,不會實施說,(有)旱稻的問題。沒有大面積的(旱稻種植)研究,沒人敢種啦。
[農委會 主委
陳保基]
我們現在做設施農業,那盡量去節水,對於未來類似這種狀況的話,我們會更精細地來規畫,雖然是停灌,但是對於農地的使用它的影響降到最低。因為停灌最主要影響是水稻,那我們對於水稻產業的調整,也是我們休耕地活化讓它增加的不是水稻,而是進口替代跟地方特色,這個部分它的省水栽培,我們現在大力地在推動。
言下之意似乎是,水稻太多了,停灌對產業調整是好事?那農民呢?自求多福嗎?台灣的農業政策,大方向不清楚;因應「突發」狀況,又便宜行事拿錢補貼,卻與現實脫節,拿不出積極作為,甚至對農民的苦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虛應故事。到底照顧了農民什麼、捍衛了農業什麼?
採訪/撰稿 宋宇娥
攝影/剪輯 洪炎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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