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義木雕是台灣客家人百年來發展出的在地藝術,在邁向國際化的過程,很多外地人加入,更有在地客家菁英,引領著木雕現代化的藝術發展路徑,黃瑞元與黃石元這對兄弟檔,走出傳統的佛像大木作,或是精細的雕工,走在創作的前頭,尤其是黃瑞元,經歷過人稱為絕症的肝硬化,血崩後再換肝重生,深怕不能再拿雕刻刀了,來看看這位生命的鬥士,他要告訴我們,只要你想做一件事,為什麼不堅持下去?[木雕家
黃瑞元]
我覺得說,最重要的就是說,不管是如何打拚,到最後就是,還是要回到生活,這個是最重要的啦。
在一個爽朗的笑聲中,表達人生最重要的心得,來,這壺茶,品的其實是大風大浪過後的達觀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我之前就是肝硬化,我肝硬化到最後,十幾年過後才去換肝,當然那十幾年(沒去換)是因為,我那時生活很注重,吃的東西很注重,這樣就慢慢地,所以它(撐)的期間就拉比較長。
黃瑞元是木雕學徒出身,這是他一心想做的工作,民國七十五年這年,他快滿卅歲了,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,當年他帶著一身技藝,上台北舉辦生平第一次的北部個展,也在沒多久過後,愈來愈疲憊的身體告訴他,罹患了肝硬化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當時是用油鋸,油鋸它就是用汽油的做動力,那汽油的在密閉的空間,這樣它的汽油沒有完全燃燒,沒有完全燃燒的時候你這樣(工作),等於你喝那個工業用的酒精。
戴起眼鏡,專注雕刻,整屋子木材,吊滿了鋸子,以前鋸大型木雕用的是馬達式的油鋸,這算是職業傷害了,他一生很少喝酒,卻比飲酒過度的還嚴重,一個這麼想探索自己極限在哪裡的人,當然心裡很不服氣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當然會想說,怎麼會是我?我就是想要,很想要說好好地在雕刻上,做一個,看看自己有什麼,做得到什麼樣的程度這樣?結果就生病了,(剛發病)那兩年,我非常掙扎。
家庭和工作,都讓他很掙扎,他是銅鑼人,和三義是隔壁鄉,每次回到老家,見老人家在田裡做事,下田幫忙,回家就得躺好幾天,不幫忙又過意不去,到最後,連家族婚喪喜慶,都沒法參加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因為肝臟太差了,所以沒辦法代謝那些,所以我晚上整晚就會沒辦法睡,我以前那個階段,那個十幾年我是,菜挾一挾,飯裝好,菜挾一挾,我就到別的地方吃飯,他們就在那吃,我是這樣過來啊,就是說,我確實是珍惜著我還有的生命。
換肝之後,更懂得珍惜人生,種花做堆肥也是生活的一部分!其實這雙雕刻的手,本來是要粉刷油漆的,他的舅舅以前在苗栗市是幫戲院畫電影海報的,當年父母覺得這行還不錯,要他去學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我國中(畢業)那時候就去台北,當時就是去學油漆,當時做一陣子,快一年的時間,我就覺得油漆的工作太單純了。有人說,那個師傅說,調漆很難啊這些,我覺得調漆不會很難啊,因為你畫水彩那些的經驗就,你放過來,就可以了這樣。
雕刻可就不同了,每完成一個階段,都有不同的驚喜,尤其他喜歡挑戰自己,一直在思考,難道一輩子就只能雕刻外銷工藝品嗎?像這件手中的作品,是他在民國66年,第一件為了創作晚上不睡覺雕刻出來的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我這樣晚上刻這個會被別人笑你知道嗎?(為什麼)?別人說,我要是說加班,一個晚上,我做一做就有多少錢,他們就會說,那個(工藝品)做一做就有錢進來的東西,你為什麼不做?要來做這個(創作)?你做的又不會比別人,專門刻的更好看?你是不是有點,腦筋不對,還是怎樣,人家會這樣想喔。
現在的三義有木雕街還有木雕博物館,木雕作品也逐漸走向國際化,可是在卅、四十年前,三義還是相對封閉的,鄉下人的想法是能賺錢就好,幹嘛刻些有的沒的?黃瑞元的想法不同,又比如說,很多人都是利用策展機會販賣作品,他在民國75年第一次北上策展,堅持只有「兩個」不能賣,就是「這個」也不能賣,「那個」也不能賣,無意中還得罪了老顧客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做這個行業我覺得說,其實要有傻勁、要有膽識,對,就像說,我第一次去台北展覽的時候,也是啊。比如說這個不能賣,那個不能賣,他說,好奇怪的一個人,因為,在他的邏輯思考來說,賣出去的就是錢啊,你為什麼,人家把錢送過來了,你不要,不要領?(作品)要放著這樣。
雕刻的手,其實是跟著生活的經驗在走,當年他出師後,一想要刻最有感情的東西,他馬上想到了雞,又有吉祥的意義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覺得我的童年,童年的記憶裡面,這個感情比較濃厚的是什麼?後來我就想到說,我們的雞,這個部分。
小時候,他起床,要上學前,第一件事得先餵雞,才能去洗臉吃飯,回到家,晚餐前,還要再去計算,放出去的雞,有沒有都回來?
[木雕家
黃瑞元]
小孩子就是愛玩嘛,你有時間,有一個機會,你就會去玩啊,玩啊,像現在這樣冬天的時候,玩到天黑的時候你才回家呀,你才會想到,我還沒有算雞的數量,到底有沒有都回來?我爸爸,我爸爸是,吃飯的時候他會問,他會說,今天雞有沒有都回來,你要是說,我不知道,說不定一巴掌就過來了。
黃瑞元的作品,一直緊貼著自己的生命歷程和想法,比如創作「旋風系列」時,正好面臨肝疾之苦,那時對生命的綿長充滿期待;「舞台系列」要講的是,兒子出生了,即將面對社會的種種挑戰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我的雕刻史,其實跟我的生命狀態是貼著的啦,比如說,我這個旋風系列,是因為我一直內省的狀態,發展出來的,我的舞台系列,之後是因為我兒子,我兒子出生,老大出生的時候。以後我兒子要面對的社會狀態,就會關心那個部分了。
他很重視親子關係,與小孩的合照一直擺在書架上,為了培養小孩的自主學習能力,專心陪小孩成長,他甚至把工作室搬到宜蘭,這一段往返三義的奇妙旅程,他也重新看見了台灣的山水之美,從而創作了「山水系列」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尤其是經過雪隧,還有濱海公路,其實,你就發現說,欸,台灣的山水是很美的,這就讓我回想起,在小的時候,在鄉下牧牛的,當時牧牛的情形,這樣,這個就會想起當年對山的情感。
[三義木雕博物館
館長 鄭志強]
感覺他,就是說,(他)看到濱海公路,然後看到整個台灣寶島的一個景色,所以他會有那樣一個就是說屬於,山水的一個景象的一個作品,那有別於說我們把它描繪得很精緻,它也許就是從三義木雕所謂的,打粗胚的那種方式,然後再去做一些點綴,那就把它,就有辦法把整個作品呈現出一個藝術性這樣。
黃瑞元的創作理念,也受到藝術家朱銘的青睞,曾邀他當助手,有這個共事機會,他毫不考慮就答應了,過去三義木雕創作者在處理粗胚時,多半想的是,我不要的要怎麼拿掉?但是朱銘的創作哲學,讓他學習到如何反向思考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當時是因為朱銘老師,他要(助手),他年紀比較大了,他要找一個助手,鋸粗胚。雖然說時間很短,但是朱銘老師的想法,對我影響很大,當時鋸的時候,他會提到要留下什麼,說你鋸下來,要留下什麼,還有那個型,造型這些,我覺得這個影響最大。
不要的不重要,反倒是要留下什麼樣的鋸痕、線條、紋理才有意義!這些作品被他笑說沒地方擺,拿來美化廁所也很好,其實也有著同樣的美學思維,而他的親弟弟黃石元,也被他拉到三義來,現在是木雕界知名的兄弟檔。
[木雕家
黃石元]
我哥哥差不多到國中畢業,兩、三年過後,他就來三義,開始學雕刻,我是小他八歲,所以我很後面,繼續讀書,讀到,讀書畢業了,過後,退伍了,我才來三義學雕刻的,我就是跟我哥哥學的。
黃石元的作品更貼近現代生活,同樣是與佛像有關,他雕刻出來的小沙彌,就像是Q版的公仔,他還會先畫草圖、做模型,雕出來的創作,色澤和銅雕差不多,他師承哥哥,卻也創作出不同的風格。
[木雕家
黃石元]
他教我,就是說基本的手藝,基本的技術,他要求很嚴格,但是,我想要做什麼,向哪一個方面發展,其實這就像,每個人的面相一樣,每個人不同。他很有創新的這種精神,很大的包容。
[三義木雕博物館
館長 鄭志強]
那其實兩位老師的作品,在三義木雕而言,它是,跟市面上是有所不一樣的,我們現在市面上看到,也許就會看到一些佛像啊,那就是很精細的一些雕工,可是這兩位老師,他們其實有走到比較更前面一點,就是說,它比較屬於藝術性的一個發展。
一直想走在木雕藝術的前面,是因為兩兄弟有著來自血脈裡,獨特的堅持。
[木雕家
黃石元]
一個人要把工作做好,一定要堅持,我覺得我們客家人,雖然說環境比較困難,不過培養我們,這方面,獨特的一個族群的性格,這個是我們工作最好的一個本錢。整個過程,我們一步一步來,就會看到這個成績,慢慢地就做起來了。
[木雕家
黃瑞元]
我若是說,對我的事情,我做的事情,這是對的,我當然要堅持下去啊。我對雕刻是堅持的。
從傳統的大木作雕刻起,黃瑞元罹患了肝硬化,經過換肝後的重生,他珍惜生命,再從雕刻的世界裡,找到內心的快樂與滿足感,更加見證著一路走來的堅持是對的。
採訪/撰稿 鍾雄秀
攝影/剪輯 羅應展
- Mar 13 Thu 2014 10:18
375集-用生命雕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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