藝術與地景結合,打造沒有圍牆的美術館,更是要讓人藉由藝術作品,重新關注大自然。這次桃園地景藝術節,是要突顯新屋特有的陂塘、稻田以及純樸的農村地景,不過,活動一開幕,目光全聚焦在黃色小鴨身上,不僅其他藝術家的創作被邊緣化,就連陂塘文化也沒人注意。除此之外,在台灣辦藝術節,許多人會討論的是人潮、是商機,不是藝術帶來什麼感受,因此藝術節的精神常常到最後都變調了,遊客搶拍照、攤販拚商機,住家成了夜市、停車場。有實際去過日本瀨戶內藝術祭、大地藝術祭的人說,台灣跟日本比起來,差了一百年。然而即使這次桃園地景藝術節不盡理想,至少是個起點,持續辦、持續辯證,或許台灣能夠慢慢找出我們要的藝術節。黃色小鴨游進桃園,現身新屋後湖塘,「桃園地景藝術節」一開幕,現場就湧進大批遊客,大小朋友通通拿著相機、手機,搶拍小鴨本尊,因為圓滾滾的黃色小鴨真的好萌、好可愛。

[遊客]
黃色小鴨很有名啊,在高雄的時候就很想去看,現在好不容易到桃園了,所以特別專程今天一早就來看。

[遊客]
很大隻,很興奮,很有元氣。



桃園台地上擁有星羅棋布的陂塘,這些都是早年客家先民,為了儲水灌溉,一口一口以人力挖出來的,最盛時高達兩萬多口,桃園因而有「千塘之鄉」美名,不過目前僅存兩千八百多口,對許多生活在此的人來說,陂塘不僅是農作耕種不可或缺,更有著生活情感的重要記憶。

[陂塘生態觀光工作者
黃德桂]
我辦一個「戽陂塘 拈魚腳」(的活動),就是,老婆婆說,我問她,我說妳嫁來這裡,你認為嫁來埔頂村最值得你回憶的是什麼,她說,是「戽陂塘 拈魚腳」,陂塘當時對她曬醃製物、撿柴薪,全部都是陂塘,所以說跟我們的生活有息息相關。

[新屋後湖村
村長 姜禮德]
我記得我小時候,每次都牽牛來陂塘泡水,牽牛來泡水,那旁邊有鴨子在游,水不是太滿的時候,我們就牽牛來泡水,泡在水裡,三、四頭牛牽進去。

[桃園縣文化局
局長 張壯謀]
透過這次展覽,就讓大家來想,以後我們陂塘到底可以做什麼,這是最重要的,可能我會找十口、二十口陂塘,每個陂塘都讓它有特色,這樣的時候,大家平常就可以來玩,變成觀光的地方,變休閒的場所。利用這個機會大家來思考,以後這陂塘要怎樣利用,來發揮我們祖先智慧的光榮。

不過,長期研究桃園陂塘的學者陳其澎卻抨擊,在實際執行上,文化局根本反其道而行。

[中原大學室內設計系
教授 陳其澎]
環境教育不是說靠熱鬧來形成的,環境教育它必須要有,有步驟有方法等等的 ,那我覺得,我們現在,至少在籌備階段我們看到,為了在後湖塘,布置一個展示黃色小鴨的一個場址,那我們目前我們所看到的就是一些,一些對環境的一些破壞,譬如為了要容納更多的遊客進來,那後湖塘本身的陂塘的池體,就經過做了很多很多的工程嘛。那這種工程基本上都是臨時性的工程,那你知道臨時性的工程自然對,對永續環境這種東西根本就是背道而馳的。

開幕當天一早,超高人氣的黃色小鴨旁,竟然有工作人員在陂塘邊打撈死魚,雖然氣溫下降有些許影響,但工作人員也不諱言,放置巨大黃色小鴨,加上眾多人潮,確實會讓養殖魚受驚而死。

[桃園水利會工作人員]
會影響,百分之百會影響,(怎樣影響)?因為魚會驚嚇啊,牠不吃啊,牠一定不會吃,魚會瘦掉,魚會死,一定會死,第一天四、五百斤的魚你沒看到?死掉的魚四、五百斤你沒有看到。



但遊客看不到這些,陂塘邊大排長龍,只為一睹小鴨風采,諷刺的是,大多數遊客對陂塘根本毫無了解。

[遊客]
今天就是老公排假來看小鴨的,對啊,對啊,(那你知道陂塘),(原本的作用是什麼嗎)?原本的作用,不清楚。

[遊客]
(你知道陂塘原本的用途嗎)?不知道,不知道。

[中原大學室內設計系
教授 陳其澎]
你看完黃小鴨,請你給他發個問卷說,那你對桃園陂塘有什麼認知,我就反問一件事情,他到那邊看到陂塘、看到黃小鴨以後,陂塘到底什麼東西,我想沒有人做解說,對不對,所以我覺得這個是比較遺憾的。



根據主辦單位估算,光是開幕首日,總參觀人數便超過二十萬人,是新屋鄉人口的四倍之多,人潮帶來錢潮,攤商看好小鴨人氣,早早卡位搶商機,後湖村裡,除了官方規畫不到一百攤的攤商區之外,附近的私人休耕農地,全成了「黃鴨大夜市」的廣大腹地。

[文史工作者
姜義溎]
一輩子待在新屋鄉下,短短這十幾天的時間,居民不曾看過有這麼多人來新屋,但是來這麼多人對新屋有什麼好處,有嗎?有,因為他們耕田耕了一輩子,雖然現在很鼓勵休耕,但他沒想到說,我這就小小一塊,一點點的地方,他租出去,等於他一年的收入,其實這些東西加一加,對新屋非常有幫助。

[新屋後湖村
村長 姜禮德]
這個百年一見的一個大事,大家想分一杯羹,所以說政府有政府規畫的攤商,鄉公所有鄉公所規畫的攤商,五十個攤商,大家,那私人農地,用這個百年一見的大事來規畫,讓村民發一點小財,無可厚非吧。

為了這「百年一見」的大事,許多人家成了臨時攤販或停車場,連農地也鋪上水泥。

[中原大學室內設計系
教授 陳其澎]
那周邊本來,那個後湖埤旁邊有很多的農地,那很多農夫、私人地主,他為了,他就料想這商機來,他們就把那個農地就全部整掉了,鋪上一大片的水泥地,那可能要停車啦,可能容納那些攤販等等,那這種東西就對所謂保護陂塘這件事情,根本就是背道而馳。

[桃園縣文化局
局長 張壯謀]
我們這個地方的農地,是用最環保的方式來鋪水泥,水泥底下,我們鋪了一層草蓆,鋪草蓆鋪好後,我們才鋪,塑膠布鋪了之後,這是環保水泥,環保水泥,這次我們使用之後,還可以回收再利用,這個環保是我們這次展覽最重要基本的原則。那些農地是私人的,那他們可能臨時來做攤位,那是農民自己的權利。

[文化部文化資產局
前顧問 邱傑]
滿滿的,密集的一個攤販大道,這樣子的話,我們要看的,那一條鄉間小路失去了意義,看到那個陂塘失去了意義,看到我們稻田失去了意義,看不到了,新屋的元素不見了,這是很遺憾的。

而這不就該是地景藝術節的精神所在?桃園地景藝術節仿效日本瀨戶內藝術祭,希望為沒落的地區注入活力,瀨戶內藝術祭今年第二屆,在春、夏、秋三會期共108天的展期,吸引104萬8千多人次參觀。但在這期間,小島上除了人多了些,仍是平時優閒恬靜的氣氛,幾乎看不見攤商,沒有喧嘩吵雜,遊客是去融入在地,而不是去改變它。

或許黃色小鴨竟會在台灣造成如此風潮,早早就接洽的主辦單位始料未及。畢竟從地景藝術節的前置作業來看,其實看得到嘗試與在地連結、增加民眾參與的努力,只是到後來,這些努力都失焦被稀釋了。展覽期間,還有藝術家的作品遭民眾數度破壞,甚至遺失,藝術家陳歷渝,不得不取消藝術創作中與民眾互動參與的部分,也感嘆,台灣社會的文化素養還不夠成熟。

[藝術家
陳歷渝]
不過後來呢我從另外的角度來想說,我們的作品被破壞或者是遺失,其實正反映了我這個作品,當初想要訴求的就是說,我們的桃園,我們希望要怎麼樣的地景,那我只是不曉得,大家是,寧可要一步一步的,把屬於我們地景的東西給掠奪,讓它消失,那如果從某個角度來講,它事實上,真實地反映了我這個創作,原始的創作精神,那只是它的這個手段,讓我的作品呢,很明顯地,快速地,在呈現這個桃園地景的破壞。不是我預期的這個參與方式,但是滿能夠呈現,我們現在這個,真實地景的這個被破壞的狀況。

藝術介入空間,是手段還是目的?黃色小鴨旋風式地席捲新屋鄉,人潮比預期更多,鄉親也發了筆小鴨財,然而十六天的熱鬧結束之後,究竟留下些什麼呢?遊客擠爆陂塘只為和黃色小鴨拍照,看不見陂塘內涵,不了解陂塘存在的意義,不懂陂塘之於新屋人的情感;居民張開雙臂迎接活動商機,卻輕易毀了家鄉原本樸實動人的鄉間景致。

[台灣歷史資源經理學會
祕書長 丘如華]
當然,以台灣的這個,目前文化的內涵來講,只要這個參觀的人數多就是成功,可是我覺得未來性、發展性,好像那個空間不太夠,我們是不是應該要預留一些可能性,讓未來的機會可以發展,而不是說侷限於目前的這樣的形式。

[桃園縣文化局
局長 張壯謀]
至少大家知道有新屋、有陂塘、有桃園,當然多少有要改進的地方,我們大家也會來思考。地景藝術節我們決定會繼續辦,但是辦在哪裡還不知道,要根據這次的經驗來做調整,來重新思考要怎麼來辦。

[藝術家
林舜龍]
那我看到,(日本)他們是把時間拉得非常長,他們非常有遠見,他們想說,他就跟我講說,他說,林先生你知道兩百年後,那個越後妻有會變成怎麼樣嗎,他談到的是兩百年後,他不會活兩百歲,你懂我意思嗎,他會談兩百年,我們常常不談兩百年後,我們只談四年後、兩年後,然後很多事情就中斷、然後就改變、就中斷,沒有,他們是,把整個事情就一直傳著、一直延續,這件事情,這是我覺得真的,我對我們自己台灣人要深刻地反省。

桃園縣文化局以陂塘為主題,邀請國際及在地的藝術家,把作品跟地景結合,盼望讓居民、遊客看見陂塘的重要性,立意良善,然而實際執行卻讓美意盡失,操作模式太過商業,執行手法不夠細膩,黃色小鴨成為獨領風騷的唯一焦點,反客為主,搶掉原先應該被看見、被注意的人文地景風采,或許台灣舉辦地景藝術節的整體環境、人民素養,和日本相較,仍相差甚遠,但許多人也期待,別因此就不辦了,有了這個起點,經過不斷的辯證,才能找出台灣要的藝術節。

採訪/撰稿 宋宇娥
攝影/剪輯 蔡裕昌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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