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據保守統計,從1959到1989年,全世界有高達3千萬人,由於興建水庫被迫「移民」。而根據1994年世界銀行資料也顯示,在192個非自願搬遷的案例中,沒有任何一件指出,這些移民曾經因為遷徙而改善了他們原有的生活水準。在桃園觀音的樹林、草漯村裡,也有兩個新移民村,近50年前,由於石門水庫的興建,他們被迫搬離世居的山林,來到貧瘠的海邊,好不容易建立起家園,卻又因為觀音工業區,讓他們土地再度被徵收,由於生活不易,人口大量外移,走不掉的,則要面對工業污染的威脅。晴空萬里,映著石門水庫湖水波光粼粼,伴著遠處的綠意盎然,畫出湖光山色的美景,偶然飛過的白鷺鷥點綴其中眼前一片恬靜。

1946年完工的石門水庫,主要提供大桃園地區的農業灌溉用水,更是北台灣的重要觀光景點之ㄧ,然而在這美麗的景象後面,卻是一段艱辛的移民故事。



人稱朋哥的徐盛皇,原在外地討生活,然而返鄉的念頭,一直在腦海盤旋,因此2001年他回到石門水庫經營遊艇生意。

[石門水庫遊艇業者
徐盛皇]
應該這麼說落葉歸根,再怎樣想,我們客家人的根本,根本很重要,以前住過的人,都會一直想以前住過那裡的情形,懷念那時候。



在小艇上,朋哥細心的解說著,石門水庫週遭的景色及景觀變化,甚至船下的水底世界都一一描述。

[石門水庫遊艇業者
徐盛皇]
在小船底下就是我的老家,以前我老家是四合院有兩層,小的時候常常爬到後面去玩,現在我們看到後面的山坡地,就是我們以前的茶園,以前家裡是做茶工廠。

原來朋哥的老家,就在石門水庫淹沒區,石門水庫完工落成開始蓄水那年,朋哥只有九歲,「跑大水」是他印象最深刻的。

[石門水庫遊艇業者
徐盛皇]
記得民國52年的時候剛好葛洛麗颱風來,石門水庫開始關起來,開始滿起來,我們小孩就要趕快離開,沒離開不行,水會滿起來。

石門水庫蓄滿水前,大漢溪上游,其實是一連串隨地形起伏的河階地 梯田及聚落,據統計,石門水庫淹沒區裡,有1024公頃的耕地及房舍淹沒,而像朋哥這樣的住戶,大約有2870人,其中漢人有288戶,原住民有128戶。只有到了乾旱期,才偶爾可見聚落的遺址。

[石門水庫遊艇業者
徐盛皇]
那這個地方,你像這一個區塊一個區塊輪廓都還在,這以前是梯田,所以我們在走的時候你會發現說,有些以前房子的基座都還在。

當時的石門水庫建設委員會,徵收當地土地房舍後,便決定分五批移民,第一批29戶,安置在觀音鄉草漯村,第二批48戶,安置於觀音鄉樹林子,第三批40戶安置在大潭,第四批79戶,安置在大園鄉圳股頭至茄冬坑一帶,最後一批則全是原住民,總計82戶,先移置於大溪中庄後改移大潭。

67歲的廖金田則屬於第二批移民,四十幾年前,從石門水庫淹沒區的新柑坪地區,被迫搬到觀音鄉的樹林移民新村,來此之前,他根本不知道樹林村在哪,甚至連海都沒看過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廖金田]
政府是說要搬去海邊,說觀音這邊的海邊,什麼地方沒有和你講,結果要徵收土地的時候,之前就有通知,通知在那邊,在草漯這下來的海邊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我們也不知道,不曾到過這邊,海長得怎樣都沒看過,以前我們住山裡面的人比較笨,政府說這樣我們就聽他講。

非但被迫搬到一個陌生的地方,來到這裡,看到的也是一片空曠荒蕪,而基本遮風避雨的房子,雖然政府強制規定建築樣式並補助部分經費,大部分居民卻仍須貸款自行籌建。

[草漯移民新村18鄰
鄰長 張寶蓮]
差不多140坪這樣,(建地)最多140坪,140、150坪這樣,(還有規定要做怎樣的房子),規定要怎樣對呀,要不然會被風吹走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石門水庫以前徵收時很便宜,像這個房子,來到這邊的屋子也我們自己建不是石門水庫建給我們,石門水庫它就公告,行政院是說建好給我們,但不是事實我們來到才建的。

也因此,樹林社區出現了特殊的聚落景象,在觀音工業區裡,看到一整排,異於周遭現代建築的紅磚黑瓦制式三合院,成為樹林社區的重要特色,因此當地的社區發展協會,近年來也開始進行這些,「外來者」的人文故事調查。



這天社區發展協會的工作人員,便來拜訪80歲的簡葉三妹老太太,聽聽她的故事。



簡老太太,也是從石門水庫淹沒區搬出來的新移民,對於原居地,唯一留下的紀錄,就只剩一張略為破損的百吉國小黑白畢業照。



實體的紀錄不多,但一聊到剛搬到樹林移民新村時,艱辛的開墾過程,仍歷歷在目,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簡葉三妹]
背著小孩這樣挑,這沙子旁邊有草叢就快點到那邊去休息,要不然腳底很燙,走不出去,在這邊休息一、兩秒,又要跑了,Ka Ke A Si,就日本話講的Ka Ke A Si,就是邊走邊跑。

按照當時的安置政策,除了提供每戶144坪的建地外,每戶更依照人口不同分配耕地,但這些地目卻多是保安林砍伐後的海沙地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一戶一個人也是八分地,到五個人也是八分地,六個以上就一甲加兩分地,到十個人,十個以上,十一個人就一甲二這樣,還有最多就一甲四分,最多就一甲四分,你廿個人也就這樣而已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簡葉三妹]
我剛來的時候,兩個眼睛,沙子又飛,淚液一直流差一點瞎掉你知道嗎,真的,冬天風吹來,那個沙子。

耕地多是沙地,和當時政府宣導的美好藍圖完全是兩回事,但在那個時代,新移民們有苦難言,只能咬牙接受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示範地有開墾好幾塊在那,耕種給你看,示範地稻桿疊堆,和人借稻殼來疊,以前用布袋裝著,用稻殼裝一裝,疊整堆,行政院要來看,行政院長要來看,要落成了,稻桿也是和老農借來疊高高來給人看。

[草漯移民新村18鄰
鄰長 張寶蓮]
(政府)說很好說來到這邊不會餓死,有種有得吃那水這麼大,放給大家看想不到來到這邊這樣子,以前沒有什麼抗議,要找誰抗議,以前的生活就是這樣。

也因此,移民新村的人在農忙之餘,多還需要到各地打零工,甚至有人開始學習在海裡討生活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簡葉三妹]
像是晚冬,晚冬就是這一陣子,稻子收割後 (先生)他就去做電纜,去台北做電纜賺現金,賺給我們這些小孩生活用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我們到這邊我們也去放籃子,到海裡放籃子我去試過,我也有去試過,那時候比較多魚好抓,還有抓鰻苗,還有抓虱目魚的魚苗,夏天南風來就要抓的。

在這充滿不確定感的遷徙過程中,唯一的心靈慰藉,也就只有宗教信仰,樹林地區的新移民們,就將石門水庫的信仰中心復興宮,複製到此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以前是五庄人在拜,現在才分開,變成山裡面也有復興宮,東興宮和我們這光復的復「復興宮」,那邊分成三間,那這邊有幾個村莊在拜,就移民在拜而已。我們山裡面有拜的人,搬到這邊的人都有份,不過分散。

即便生活困苦,但在開彰聖王的保佑下,這群新移民原本應該可以就此,依靠自己的雙手開創一片天,然而苦難卻未曾停止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簡葉三妹]
20年以後,放稻草、田邊草攪一攪放在田底,才比較容易積水,才剛要可以收成,林口的發電廠來了,發電廠更厲害,林投也死,稻子都死,那個黑煙不知道什麼霧氣吹過來,整片都沒得吃。

[樹林社區發展協會
理事長 吳武昌]
林口發電廠的二氧化硫的危害,又把樹林村這個沿岸等於說整個觀音鄉沿海岸線,整個防風林又枯死了更多,那造成農業生產入不敷出。

除了空氣的污染,甚至早已少得可憐的地下水,都遭受到工業污染。

[草漯移民新村18鄰
鄰長 張寶蓮]
後來一陣子,不知道怎麼樣,地下水不能喝,都是黑黑的,可能是有人來燒電纜線,水都是黑的。

大量的工業污染,讓辛辛苦苦開墾的土地再度荒廢,於是居民們開始陳情,希望政府能再度來徵收,居民雖然等到了,但是這次,政府卻不再分配土地給他們,農田被徵收了,卻未徵收房舍,工業區猶如城牆般,包圍著這個移民新村。

[樹林社區發展協會
理事長 吳武昌]
觀音工業區報編之後,這些徵收的土地,又有一大部分的石門水庫的移民,又被迫搬家,所以這些殘存下來的這些移民新村的這些居住戶,他是因為要搬也搬不走因為他沒有全部被徵收到,留在這邊又要承受工業區的污染。

[樹林移民新村
村民 葉步松]
這邊剛好可以生活了又被徵收,徵收了田,田裡可以收成了又說海邊要種樹,又徵收一次,我們田買裡面一點,又徵收一次,一直趕,趕到後來沒有半點田,沒有土地 什麼都沒有,剩下一個人。

又髒又臭的工業廢水,從工業區裡奔騰而下,遠處灰矇矇的天際,矗立著一座座發電用的巨型風車,迫於經濟、環境污染,新移民陸續搬離了這裡,走不掉的,就只能繼續默默的無奈的過生活,而這段移民悲歌還來不及被傳唱,就已被遺忘。

採訪/撰稿 陳君明
攝影/剪輯 陳靖維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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