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在日治時期有五大陶區,包括北投、鶯歌、苗栗、台中,以及南投,苗栗縣和新北市鶯歌是唯二僅存的陶區。由於後繼無人,去年又關了兩家窯廠,不少窯廠封窯,甚至早已夷為平地。有五十多年歷史的銅鑼窯一度有失傳的危機,所幸第三代張維翰四年前返鄉接棒,與姐姐齊心為老窯廠注入新生命,去年底獲客委會青年創新發展獎肯定,他跟著82歲的老師傅徐鑫昌學習傳統大甕,自己又發展陶藝文創,讓銅鑼窯更有機會朝向百年老窯廠邁進。
熟稔快速又精準的手擠坏,先加高,再用拉坏法修整,最後拉好瓶口,高齡82歲的國寶級師傅徐鑫昌很快地完成一只甕,做好的,推到一旁靜置陰乾、這是徐師傅的工作日常。
這個,這個這麼硬可以了,這個可以!軟軟會垮下來,這個泥要是會搖,也會垮下去啊!
工作幾十年了,徐師傅依然謹慎,確認土模夠硬了,才讓員工搬上來,做下一甕。
(這樣擠差不多擠了多少年),(多年輕到現在),四十多,四、五十年囉,四、五十年啊,我26,26歲什麼的就開始做了。
26歲正好是銅鑼窯第三代的張維翰接班的年紀,從原本排斥家裡的傳統產業,到接下擔子,維翰跟著徐師傅學,從小甕做起,愈做愈純熟。
他很會做了你看到沒,嗯,出師了!
徐師傅雖然滿意維翰的表現,還是忍不住出手幫忙,他是銅鑼窯的元老,看著銅鑼窯從極盛時期走到現在。
[銅鑼窯老師傅
徐鑫昌]
當時苗栗有沒有,標到很多,五十斤的那個酒甕。裝五十斤的有沒有,那個酒,苗栗的老板全部賺大錢的時候,那有幾百萬個,幾百萬個你知道嗎,當時苗栗的老板,阿翰他阿公那些,賺得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阿公傳到爸爸的時候,就是,那時候是陶瓷興盛的時候,所以酒甕、水缸,怎麼做都有人要,只要有做就有錢賺,到現在為止說,水缸跟酒甕,公賣局就變成說,很多都是用進口的。所以我們變成說賺工錢而已,做很辛苦,然後又賺不到什麼錢。
民國七十年代是台灣陶瓷產業發展最輝煌的時代,一直到菸酒公司改用進口酒甕,再加上塑膠水缸取代了笨重的陶缸,景氣不好以後,當年見機投入的窯廠一家家收了起來,去年苗栗又有兩家老窯廠,因為後代無人傳承,悄悄關窯。
[銅鑼窯第二代
張世浩]
當時老人家那一代的時候,當時剛好,台灣菸酒公司標酒甕出來,釋出五百萬個酒甕,做紅露酒甕、紹興酒甕,因為當時苗栗就有,差不多有十幾間在做,我的廠還算,不是大廠,算中小型的,當時就,我們這樣就差不多有四位師傅在做酒甕,每位一年差不多個三、四萬個。
從日治時期開始,苗栗縣由於原生的陶土泥質好,一直是整個台灣陶瓷最蓬勃發展的地方之一,所謂的「苗栗泥」全台聞名,陶藝家湯潤清形容,當時做菸酒公司的酒甕,苗栗泥燒出來的品質,裝酒不會漏,釀酒最好。
[台灣陶藝學會 榮譽理事長
游博文]
日據時代有五大陶區,就是北投、鶯歌、苗栗、南投,還有台中,那光復以後就剩下兩大陶區,就是鶯歌的外銷陶瓷,仿古的外銷陶瓷,還有苗栗的裝飾陶瓷。苗栗算是整個傳統裡面,傳承最好,沒有斷掉。
[苗栗陶藝家
湯潤清]
還有一個原因,我們苗栗又生產瓦斯,所以我們做陶器的人,它最需要的兩種大材料,一個瓦斯,一個泥,就在我們苗栗,所以苗栗早期會有很多工廠,我們台灣(陶瓷)的發跡,就是在苗栗這裡開始做陶器的。
腳,這個,這個(手擠坏)比較難,你用拉坏機放上去,這個中心點比較容易抓!
手擠坏得用腳去踢,要定中心,難度比手拉坏更高,張維翰的媽媽彭秀梅,是目前全台唯一會以拉大缸的女性。
[銅鑼窯第二代
彭秀梅]
要嫁過來這裡,又是小工廠,又是家庭企業,我媽媽就說,唉唷,妳嫁過去後,要做很多事喔,我也認為是如此。
從民國77年嫁入張家,見一團泥居然可以捏出這麼多東西,慢慢地也產生興趣,就跳下來學技術,這一做就是三十年。
[銅鑼窯第二代
彭秀梅]
說實在的,(徐師傅)他82歲了,一天做八小時,還比我們更能做,體力很好,這個是徐師傅教我(做)這麼大的,我是因為要趕出貨,公賣局兩千個,八百斤的,因為師傅沒這麼多。所以師傅就說,妳來學、妳來學,我就開始接,因為小的會接,大的不一定會接,大甕難度很高,所以我就會慢慢地接。
彭秀梅也曾想著要傳承,無奈兒子維翰剛開始很排斥,就想著做到沒法做了,就關窯。
[銅鑼窯第二代
彭秀梅]
我們也很想說,不要做了,要關窯了,小孩以前,我們認為說,做這個行業很辛苦啊,所以我的小孩,我也是,讓他學音樂、讓他學英文,什麼都讓他學,學了想說,以後坐辦公室有冷氣,冷氣吹,薪水又高,不會像我們這麼辛苦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從小時候就沒有接觸過,然後也看說爸爸、媽媽,還有阿公、阿婆在家裡,每天,每天就很辛苦很忙啊,然後連假日晚上,就都要下工廠做事,然後小時候就是,爸爸、媽媽怕我們很辛苦,看這種行業很辛苦,然後並沒有叫我們說,小時候就要,要幫忙,要幫忙這樣。
張維翰唯一一次下窯廠幫忙,是在國中升高中的暑假,因為想要買把電吉他,張世浩和彭秀梅兩夫妻不讓他買,他就幫忙做陶當打工,此後一直到讀大學,都不曾進過窯廠,甚至很少回家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可能一個月回來一次,然後剛好會遇到親戚,還有客人啊朋友,看到我就跟我講說以後畢業後,現在工作,外面都22K啦,工作又不好找,然後就叫我回來幫忙,這個傳統產業這樣,對啊,然後剛開始我也是很反對,我想說,我在台中,很好玩,回來苗栗這邊又鄉下,又沒地方好去。
年輕人總是想著,在都市比較好發展,最後毅然決定回家,是不捨父母日漸年邁,還是苦守著這一口窯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然後最後決定這個回來幫忙,是因為有一天,看到那個爸爸、媽媽,他扛陶甕,很重,而且一個女人家抬水缸,她,其實她是很有毅力的。就是從年輕做到現在,為了說,為了養我們長大。我也覺得說,阿公跟爸爸傳下來的傳統產業嘛,也需要人家繼續傳承。如果我不做了,我爸爸媽媽他們也就不要做了啊。他們就是想說要收掉了。
[銅鑼窯第二代
彭秀梅]
做了十幾年,三十年了,我跟我兒子說,媽媽一輩子,一直想說要把這個拉起來,全部拉不起來,就拉到什麼,拉到我兒子、女兒,賺到我兒子女兒,有進來做。
完全陰乾的這些陶甕,要推入窯燒,這可是窯廠的大事,爸爸張世浩在旁邊盯著,雖然全權交給維翰負責,關鍵時還是得出手,入窯時若沒擺好,一旦傾倒,恐怕全部報銷。
這個要正一點,擺正一點,下面,泥擋下面,下面對,下面先,這個,太下面。
對啊,我們入窯,很吵,會互罵喔,幾乎會打架,現在進這個還比較簡單,我們進那個大的喔,因為每個位置要撨得剛剛好,你沒有撨好,這門口就沒辦法關啊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最重要就是燒窯這個環節,就是做得再怎麼漂亮、做再怎麼好,燒窯燒得不好,就都沒有了!
入窯時,所有東西差一點點都不行,包括陶甕陰乾的程度,由於窯燒溫度高達一千兩百多度,維翰就利用上空的熱氣,烘乾下一批要入窯的東西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這種東西有時候外表看起來,像這種太陽晒,如果把它晒乾了,外表看起來很乾,可是它內裡面其實是還有濕氣在裡面的,所以我們看不到的狀況下,去燒窯,很容易就會爆,或是裂。
就是因為曾經爆掉,心血付之一炬的痛難以言喻,因此入窯這件事是重中之重,而這個目前全台最大的瓦斯窯,也成為維翰拍婚紗照的場景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在別的地方看到婚紗都是大同小異,就是在基地拍的嘛,後來我跟我老婆就有一個想法,我們就是做陶的,做陶的,我們就是自己有三代窯廠,我們五十年的老窯廠,對,然後想說,剛好也留個紀念,因為我們這個窯廠不知道說,哪時候這個窯會拆掉。
[銅鑼窯第三代
林櫻苪]
其實來什麼都不懂,但是就是婆婆啊姑姑,就是大姑她們都會幫忙,然後就從簡單的雕刻開始,因為以前做美容,對美的方面,可能還有一點點,可以那個,對,然後就是看婆婆怎麼做,然後就是跟著她,然後慢慢學。
林櫻苪嫁入張家,比起上一代輕鬆許多,婆婆彭秀梅也處處協助,希望讓老窯廠順利傳承下去,維翰在亞太創意學院茶陶創意研究所的指導教授游博文認為,相對來說,銅鑼窯比起其它老窯廠,更有機會成為百年窯廠,因為最重要的是,人留下來了。
[台灣陶藝學會 榮譽理事長
游博文]
那像銅鑼窯這個東西,你一定要有你的核心價值,就是說你今天不是第二代第三代了,你要想說,怎麼永續經營下去,我覺得,要有那個精神性去傳承,那這個是目前台灣,不只是陶藝,是所有工藝缺少的。所以其實維翰我也會一直跟,鼓勵他說,你要把他傳承下去,那傳承,其實你有心,不是你傳承,包括你的小孩,就要傳承下去。
[苗栗陶藝家
湯潤清]
我們反觀來看一個世界觀的藝術來說,只要是手工做的藝術,絕對不會落後,永久都會留下來,我希望我們苗栗這個傳統的產業,要繼續保存下去,除了學校推廣以外,還有一個,政府部門,我希望說,去多推廣,這種傳統的技術,不要說等到沒人做的時候,我們才來想辦法補救,已經來不及了。
第三代也有新想法,維翰的姐姐張予暄,未來想要走文創發展個人品牌,傳承家業的維翰,想打造銅鑼陶藝故事館,即便未來做不下去,還是要把整座傳統窯廠保留起來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予暄]
如果說,就是做像我們的傳統的,水缸啊、酒甕,這個東西,就是比較老一輩人在用的,像我們一些年輕人用的東西,像是碗、盤這些東西,杯子等等,大家就會比較常用這些,比較大眾化的東西。
[銅鑼窯第三代
張維翰]
所以未來我也希望說,可以維持我們傳統窯廠的運作,並保留我們傳統窯廠的,裡面的風格,跟所有設備技術,都要保留起來,然後增加我們的展售區,展覽區,以及增設故事館的部分,希望未來可以,一樣,傳統的維持,然後增加一些文創,及在地性、本土化的,客家文化的部分。
現在老師傅領軍,老中青三代從客製化陶藝做起,原本快要走不下去的老窯廠,因為第三代全心投入,有了更好的發展機會。
採訪/撰稿 鍾雄秀
攝影/剪輯 蔡裕昌
配音 吳奕蓉
- Mar 08 Thu 2018 15:45
582集-傳承銅鑼窯
全站熱搜
留言列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