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歲,約莫是小學三年級,當時你在做什麼?馬有福,有個和你我迥然不同的童年,10歲時他已經加入游擊隊成為「幼童軍」,遠離家人與家鄉緬甸,扛著比他還高的步槍在叢林中廝殺,13歲那年,他在聯合國的安排下,經由國民政府安置在荖濃溪畔,在滿布鵝卵石的荒蕪河床地,從此落地生根。這並不是馬有福一個人的故事,而是「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」從緬、泰、寮國邊界金三角地區,到高雄荖濃溪河床地上求生存的故事。
寮國機場的照片,然後我們在屏東機場下飛機的時候的老照片

在自家有機農園工寮的屋簷下,年紀約莫七十歲的,馬有福翻著過去的老照片,記憶,一下子就把自己拉回半個世紀前的時空,照片裡說的,不只是馬有福一個人的故事,而是當年「雲南人民反共志願軍」,從緬甸、寮國、泰國,一路來到台灣,異域求生的故事。

[照片提供 溫仲良]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我民國47年以前是在中國大陸,在中國大陸的時候在人民公社裡面,在人民公社裡面也不想,受不了那種苦的日子,所以就逃亡到緬甸,到了緬甸以後為了要生存,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為了要生存下去,所以只有跟著部隊走,跟著雲南人民反共救國軍。

圓圓的臉上,眉宇深鎖,照片上的馬有福有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憂愁,年僅10歲,就遠離家鄉雲南,從此和家人四散分離,扛著比他還高的步槍,和敵軍在叢林裡,上演真槍實彈的生存遊戲。
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到49年底的時候,因為發生戰亂,從緬甸,上緬甸就一直,一直打仗啦,跟緬甸的政府打,緬甸的緬共打,還有跟中共的那邊鎮守緬甸的,跟中共打,在那邊打來打去,打來打去,一邊打一邊退,一邊打一邊退,退、退。

邊打邊退,當年的雲南反共救國軍,一路從寮國退到了泰國,民國50年在聯合國的協助下來到了台灣,安置在荖濃溪的河床地上==cg in==分別是高雄美濃的成功和精忠,以及屏東里港的信國和定遠四個村,當地人稱之為「滇緬四村」。
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就回台灣,回台灣是坐C119的,以前的那個運輸機,回到屏東機場下飛機以後,政府就安配給我們,在這個荖濃溪這一帶,這個就,目前所看到這種狀況就是當初,我們安置在這裡,地貌是這樣子。

荖濃溪,在布農族語的意思是「兇猛不定的河水」,它從玉山源頭沖刷下來的大小石塊,順著荖濃溪堆積在大武山下,河床地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小的石塊,每走一步都得小心,而這就是滇緬義胞當年來到台灣的落腳處,也是馬有福一家安身立命的土地。

你看這個這些石頭,一個個要拿起來,拿起來了以後下面又變成是砂石,一路要掏,再挖挖挖,挖以後,要挖一個,這麼一個坑洞,不是那麼容易的,不知道流了多少那個血汗在裡面。

[美濃耆老
邱國源]
草又長,芒草又多,再來又石頭很大顆,絕對沒人要開墾,開墾這邊,依我來想說,送給我我都不要,送給美濃人都沒人要,怎麼說呢,它沒有水利設施,什麼設施都沒有,只有大石頭,這樣的地方,但是呢,你真的有了解以後才知道說,他們無處可去,就不得已將不是良田的荒地啦,讓他們去住這樣。

來到荖濃溪上討生活,不但要在河床地上墾荒種作,就連住也是住在石頭堆上。
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以前就出了家門,都沒有,都是石頭,把那個石頭就撿過來,撿過來以後,當成圍籬我們就把它砌起來,一家之間,每一家的那個間隔的地方,也是都用那個石牆把它,把它當圍籬界線。

馬有福說,即便是生活不易,但是能夠在寮國和父親重逢,和媽媽在泰國團聚,一家人能夠挨擠在十幾坪大的房子裡過日子,他算是幸運的了。但是嘴上說幸運,生活,其實真是苦不堪言,不但大人苦,老人、小孩都苦。

[滇緬義胞第二代
張金榮]
然後當時我記得,我家還有一個快兩分地的農田還沒開墾,我爸爸自己要開墾嘛,也沒錢請工人啊,就帶著我去,小時候他就叫你撿石頭啊,我還記得當時的那個飼料袋啊,養豬的飼料袋是比我還高啊,然後裝了兩、三顆石頭我就抬不動了,我還被我,因為我很瘦小,我爸爸說,啊,你怎麼沒用一個男孩子這樣。
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人家有種地瓜的時候,有時候也有一些偷人家的地瓜吃的也有,這裡,還有真的沒辦法生活下去的,那個資備不好的,米糧吃光了又沒有得吃的,有的餓了以後,都會相互的,常常有,還有把老婆,給她,講不好聽就賣了,賣出去了。

[美濃農村田野協會
溫仲良]
河床地上生存,其實根本無法生存,生活非常的苦,那我們就曾聽到有人說,那裡有個媽媽生活過不下去,用農藥將孩子灌死,灌死之後自己再喝農藥和孩子一起死這樣。

荒地中種不出什麼來,不少人走入絕境。石頭地上墾大荒,已經是夠難為的了,還得和已經在荖濃溪開墾土地百年了的客家人與河洛人對峙。

[美濃農村田野協會
溫仲良]
當時對譬如說包括美濃的客家人,甚至於里港的河洛人來說,就感覺說,怎麼這些外省人,外省人怎麼他們來這裡,不用像我們以前的祖先要來這裡開墾,才有土地可耕,才種得到東西可吃。

[美濃耆老
邱國源]
我們美濃人聽到說,怎麼這些義胞,不只是相同吃得好,穿得好,還有安排田畦、地方讓他們住,還有財產給他們,這時候他們就有一種,看不起他們,諷刺他們,也有一種不滿。
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我們這邊也有防衛隊組成,所以說,他們說實在的,老百姓也沒有辦法跟我們這邊對抗啦,我們這邊打過游擊的,很激烈啦。(回想起來其實是個誤會對不對),對,完全是一個誤會啦,他說他的,我說我的,那我就扯不清啦。

這都是石頭砌的,這就是當初我們在開墾的時候,就是都是,地裡面的石頭就撿出來,然後就堆地邊上做成田埂。

在天時地利人和,沒一樣具備的情況下,日子還是捱過來了,荒地逐漸成了良田。小時候就被送出去念書,一直到8年前,才回到村裡生活的馬正忠說,實際務農之後,才慢慢透過土地認識父親,了解前人的辛苦。

[滇緬義胞二代
馬正忠]
是因為我回來這邊,我才慢慢認識這裡,雖然我是這邊長大,這邊出生,可是實質上我不在這邊長大,所以說我對這裡,並不是,其實上我並不是很認識,我是回來這邊這幾年,其實我是從98年2月開始回來,所以有將近8年的時間,所以我慢慢認識,認識這裡,認識我的父親,認識這裡的環境,認識這裡的人事物。

你看光是要堆這些石頭,你看要撿這些石頭,再把它要堆砌在那,那多麼辛苦的事情,我們現在就是可以在上面,你看,很輕鬆的走路。

一片綠油油的,讓人很難相信這裡是河川地,現在,這是馬有福和兒子一起經營的有機農園。馬正忠說,感恩珍惜現有的一切。

[滇緬義胞第二代
馬正忠]
這要感恩惜福啊,只能就是說好好珍惜這塊土地啊,這個,先輩他們努力這樣耕耘出來的,這麼現成的土地,我們當然更要去愛護它,而不是去破壞它,如果說繼續破壞,那我們連耕作吃飯的地方都沒有了。

良田真的被破壞了,走在過去開墾的土地,馬有福走在纍纍石堆上,隨手撿起地上的大石頭,環顧四周,無奈的說,好不容易花了三年的時間改良的荒地,卻因為第二代不珍惜,現在又回復到當年石頭地,心中悲痛不已。

[滇緬義胞
馬有福]
大概民國80年左右土地放領了,放領以後,就因為我們後一代的不珍惜,這老一輩這樣苦出來給我們的這個以後,後一代就拿著這個土地啊,去貸款,去借款,甚至去跟人家外面的這些交流,就把這土地去做一個變相的去運用,一運用以後,有了這個砂石,他們又把那個砂石又回填到這邊來了。

[巡守隊成員
羅朝春]
我們這邊的採石,因為這邊叫做黑金,這邊石頭為什麼貴,比起其他石頭不一樣,因為這邊硬度貴,硬度夠。在第二代、第三代利益重利之下,他不擅於作農,他可能要經商要做什麼,當然要一筆資金,在重利利誘之下,會造成這個,就是給(砂石)業者,把它挖成這大峽谷。

就因為荖濃溪北岸石子硬度夠,是上好的建材,滇緬義胞的二代,將良田賣了,從此土地開腸剖肚,有些被掏空成了深不見底的大湖,有些回填了外地廢棄的砂石,堆成了小山丘,安身立命的家園,成了傾倒廢棄物的天堂,這才讓滇緬二代覺醒。

[巡守隊成員
羅朝春]
各位看,垃圾,傾倒的,有一些營建戶的垃圾,有一些廢棄物的,你能說,裡面有沒有醫療廢棄物,重利之下怎麼沒有,有,它含藏著、夾雜著,有鑒於這個,這二、三十年,我們都不覺得有傷害,高雄市幾百萬的人口是吃這條攔河堰的,我們不講那個南化水庫,光這條(河)下去它到大樹有個攔河堰,他吃這邊的,我不護這邊,一小塊我做不好,影響是大高雄幾百萬人生命。

身為滇緬義胞的第二代,羅朝春覺得環境破壞至此,他們要負一半的責任,因此今年,滇緬四個義胞村開始集結起來組織巡守隊,自立自強的著手規畫保護土地和水源。

[巡守隊成員
羅朝春]
從無到有,有又到無,這個是令人很悲傷的事情,但是過程總要有人去彌補,去做,所以我們就成就這樣的,這樣的肩負這種責任,非做不可,而且必須做,政府也鼓勵這一塊,我們要讓,告訴別人說,這邊是有,地方是有人管的。

頂著炙熱的太陽,彎著腰種著一株株空心菜苗,有了巡守隊,也讓從事有機種植馬正忠能安心務農,他說他不後悔回鄉,也不在意收入變少,反而非常珍惜現有的一切,但就怕環境出問題。

[滇緬義胞二代
馬正忠]
因為我們這個有機一定要獨立水源,那我們也是抽地下水,如果說,整個大環境都破壞掉了,然後間接影響到,我們這個地下水源的它的水質,那這樣子,勢必我這邊有機驗證也會產生問題。

土地就是要健健康康的,對「大峽谷」造成的污染和傷害也感觸很深,馬有福說,他和年輕人一起加入河川巡守隊,一起保護土地和水源,就是希望能一步一步的改變,留給後代子孫一個友善的生存空間。

採訪/撰稿 邱月華
攝影/剪輯 陳靖維
旁白 陳欣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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