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最近北台灣的新竹寶山與南台灣的屏東萬巒，都有河川整治的爭議，水利單位為了解決早期開發遺留的淹水惡夢，紛紛拓寬河道，卻都引起部分環保人士與居民的反彈，尤其萬巒五溝水地區又被認為是台灣少見的湧泉濕地，立法院跨黨派立委更在２月２日世界溼地日召開公聽會討論五溝水排水工程問題。然而這兩處爭議，只是全國河川整治的冰山一角，更是台灣不重視國土規劃，任意開發下的縮影。


民國一百年耶誕節前夕，新竹縣寶山鄉公所會議室裡，水利主管單位第二河川局召開的，客雅溪二坪段整治工程說明會上，來自二坪橋上下游，分屬不同社區的居民，有的拿著紅布條支持整治工程，有人卻大聲疾呼，要二河局不要一錯再錯。




反對整治工程的向碧盈，居住的世紀願景社區就在二坪橋下游，她還拿出水利署，在９８年核定的客雅溪排水治理計畫指出，無論是圖示或水理數據都顯示，社區旁的河川不會淹水。



報告裡，世紀願景社區旁唯一會淹水的地方，便是上游安居及家園兩大社區，所使用的污水處理廠，而那塊地原本是座湖泊，是被建商築堤填高的。

[新竹縣寶山鄉世紀願景社區
居民 向碧盈]
下面，那一塊他說以前，很久以前是個湖，然後裡面有很多蛤蜊，他們還可以去抓蛤蜊，就是去抓蛤蜊，(所以那邊是墊起來的)，我不曉得，我在想，不能這樣說，可是就是說我們問這邊(住)幾十年的，他就說以前這邊是湖。

附近農民更指出，無論是世紀願景，或早在２０幾年前興建的安居、家園等三個社區，其實原本都是傾斜的山坡地，是建商移山造鎮而成，客雅溪河道漸漸縮減了一半甚至三分之二，溪畔就越來越常淹水。

[新竹縣寶山鄉大崎村
村民 孫明聖]
(以前河道有多寬)，差不多像，可能還沒有和比這田寬，(有這麼寬喔)，有，(但現在看起來不像有那麼寬)，就是因為那邊的泥土越填越靠過來，填到變成說這麼窄，(填到變這麼窄)對，之前下雨，就像這個斜坡，有坡度，泥土會一直滑(下去)，越來越縮小，再加上那邊做工程那些，一直工作，它(河道)就自然就一直縮小。

到了現在，在水利署的報告裡，最早興建的安居、家園兩社區鄰近河道的部分，都被列為易淹水區域。

[新竹縣寶山鄉
鄉長 范玉燕]
我們在大概五年前，我們就開始在規畫，因為在這之前呢，我們安居也好，家園也好，它這兩個社區，淹水的情形非常非常的嚴重。

[新竹縣寶山鄉安居社區
居民 黃金鳳]
應該是９４年或９５年，第二河川局有整治過之後，那發生的，倒沒有說，真正(發生)整個溪水淹進社區的狀況，但是就路面的路排，路面的排水有問題，甚至於就是整個路面都被水淹過。

然而，就在水利署９８年完成治理計畫，並公告河川治理線時，這裡又多了個世紀願景社區第二期，不僅完工了，還有近十米的建體占用河道，二河局認為，通洪斷面縮減，將嚴重影響客雅溪二坪段的排洪功能，因此又有新的整治計畫。


[水利署水規所正工程司
劉振隆]
原來它的水路是在這條線，然後它的深槽是在這，紅色的深槽是這樣流的，它的深槽是這樣流的，原來深槽是這樣流的，那因為社區世紀願景蓋出來之後，它的社區邊界跑到這邊之後，水路被侵占掉一點點了，那這邊也侵占掉，我們在研判大概有１０公尺左右。

[水利署第二河川局
局長 劉俊銘]
那它(世紀願景)這個是在於水道治理線公告以前，它(國雄建設)去搶建的，那我們現在治理的時候我們是根據河道的現況，去規畫一個合理的河寬，然後去把河道做必要的(拓寬)整理，跟環境營造。

但世紀願景的居民，質疑二河局所提的整治工程，根本違背水利署核定的治理計畫，應盡量保持客雅溪上游自然風貌，減少治理工程。



也由於目前二河局所提的整治工程，將大量改變客雅溪畔的自然風貌，引起世紀願景社區居民的反彈，認為將破壞了，當初他們來此購屋定居的初衷。

[新竹縣寶山鄉世紀願景社區
居民 林先生]
因為我們看到這裡環境很漂亮，環境很優雅，然後離城不離塵，因為我們家人都很喜歡這裡有樹，很喜歡這種大自然的環境。

但二坪橋上游，安居與家園兩社區的居民就認為，下游不整治，上游淹水的噩夢便無法解決，因此跳出來支持二河局的整治計畫。

[新竹縣寶山鄉安居社區
居民 黃金鳳]
他們(居民)就會覺得說，這個客雅溪如果不整治，將來有可能會造成社區所有的住戶，沒有辦法進出，甚至於呢，身家、生命、財產會受到水患的威脅。

上下游居民立場不同，互相對立，類似的爭議，也出現在南台灣屏東縣萬巒鄉佳平溪五溝段。

八八風災過後，莫拉克重建委員會選擇在萬巒台糖新赤農場，興建泰武鄉泰武村遷村的永久屋，但選址時，未完成周邊環境評估，把原本作為滯洪下滲的台糖土地墊高，造成下游飽受淹水之苦的萬金、五溝水地區，可能將面臨更嚴重的災情。

[莫拉克災後重建委員會
科長 蔡志昌]
我們把基地墊高以後，這１０公頃的土地，當初是作為整個洪水滯洪的入滲的一個場所，現在被我們墊高以後，它就喪失這一部分的功能，這樣會造成，加劇下游萬金地區它們淹水的一個能量。

也因此，屏東縣政府規畫，從萬金排水支線延伸到五溝排水支線，五溝水段，從五福橋到佳平溪匯流處拓寬通洪斷面，但位於兩條河匯流處的五溝村，村民對這項工程並沒有共識。

[萬巒鄉五溝村廣泉堂
堂主 宋廣松]
萬金村那邊本來，它以前山上的水下來的時候，台糖公司的土地很多在那邊，水會分散，但是現在整個河道都到這邊來時，勢必所有水都會集中在那，你上、下游河道改建多寬都沒效，到這五福橋就會塞住。

[萬巒鄉五溝村
村民 劉世良]
我保證可以疏通，以十成來講，如果疏通開來，至少有八成有效果，(這麼有信心)，(這麼有信心)，有 我很有信心，因為後面那個打開來，就是下游打開來擴建開來，它的水就可以排掉，就不會淹水。

村莊裡意見相左，河邊的農民，因為首當其衝，淹水淹怕了，就強烈希望屏東縣政府興建堤防，以保護他們的農田。

[守護五溝工作站
站長 劉晉坤]
因為五溝水大部分人還是希望，水不要排到這裡來，因為大水來了，整個村莊可能會淹水，以前不會淹的，可能現在會淹，所以大家都很怕，但是河旁的土地所有人他就會說，我們的土地會淹水所以趕快做(堤防)。

環保團體則指出，五福橋下游長約７００多公尺的濕地，是天然的滯洪池，可以減緩水流、減少災害。

[屏東縣教師會生態教育中心
執行長 朱玉璽]
然後常常下雨的時候這邊就是淹水了，然後這邊下雨它水就會溢流到兩邊竹林，其實這(兩)邊的竹林如果(被工程)摧毀了，旁邊的農田一定是會有最大最大的衝擊，因為它的減災、防洪的功能也都消失了。

這裡的農民也相當清楚，這塊地就是要讓它淹水的，因此，興建在河道旁濕地上的農舍，農民也會順勢做成高腳屋，農具便堆放在樓上。



在２月２日世界濕地日，立法院便難得有場跨黨派立委共同召開的公聽會，討論五溝水濕地的工程爭議，立委張曉風更語重心長提出呼籲。

[立法委員
張曉風]
你不要去貪圖什麼，你就是讓它就是一塊濕地，一切都完成了，你只要在家睡覺，這塊濕地就可以完成了，那它就可以照它的生態活下去

由於五溝村四處都有來自大武山的湧泉，因此被稱為「五溝水」，鄰近的廟宇，更以「泉」作為廟宇名稱。

[萬巒鄉五溝村廣泉堂
堂主 宋廣松]
根據我訪查老一輩的，這為何叫做廣泉堂，就因為我們這邊河流，前面這條河流有很多地下泉水，所以前面這條河流，前面這條河流叫做長流水，老一輩叫它長流水，永遠都不會乾。

[守護五溝工作站
站長 劉晉坤]
因此如果在寒流來的時候，比如說現在台北很冷，可能１３、１４度，在這邊呢，它的水溫就會有一個特質就是，就是會恆溫，因此這裡就特別適合什麼，生物的避冬


也因為一年四季不斷的恆溫湧泉，讓這段水域成為重要的生態濕地，像是台灣特有的，條紋二鬚鲃、探芹草、馬口魚、極樂吻蝦虎、翠鳥等，都在這形成龐大群落。

[高醫大生物系教授
邱郁文]
五溝水在全台灣的湧泉裡面，水生植物是它是第二名，比馬太鞍少了一點而已，然後呢，它的魚類的話，在湧泉這樣子的環境裡面，它是第一名，然後 好，無脊椎動物就是螺蝦蟹貝，它也是在第二名，也就是說，它不是第一名就第二名。

自然的河岸能孕育豐富的生態，新竹客雅溪畔世紀願景的居民，也提出類似的概念，認為二坪橋段是客雅溪僅剩的自然河岸，在水利署的治水報告中，更提到此處有翠鳥、貢德氏赤蛙出沒。

[新竹縣寶山鄉世紀願景社區
居民 向碧盈]
那這個土堤的話，我就說這邊其實的生態就是有，像有蛇、有烏龜，這種都是屬於比較生態比較完整的地方，才會出現的生物，其實客雅溪這裡的生態，沒有像野溪這樣，可是問題是以在科學園區，在新竹整個客雅溪來看，已經算是難得的。

因此許多人擔心，只要一施工，較敏感的魚類便可能從此消失，翠鳥也無法在河岸土堤上挖洞築巢。



[屏東縣政府水利處
處長 謝勝信]
當然水會有一點濁，但水濁，(對)魚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

然而即便參與公聽會的民意代表與民間團體都呼籲，保護五溝水濕地，主責此地水利防洪的屏東縣政府水利處，卻認為那根本不是濕地，只是一個水溝而已。


[屏東縣政府水利處
處長 謝勝信]
他們說濕地其實不是啦，是水溝，也沒有做護岸的水溝，大概是這樣。

除了該不該整治，如何整治也受到質疑。無論是二河局的新竹客雅溪，或五溝水的排水整治原定方案，都是以全混凝土「三面光」的工法，築堤束水，環保人士在公聽會上，提出鐵窗理論，批評此舉將使得內水無法外流，而外水若無處宣洩又會溢過河堤，讓淹水情形更惡化。

[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
顧問 張豐年]
這個堤防做了是什麼，就像是做了一個鐵窗之後，我怕強盜進來，萬一失火就完了，所以這個問題就是內水外水，做了堤防之後有內水外水，本來它是整體自動調配，你把它做完之後，完了，那兩邊的平衡出問題。

迫於壓力，二河局與屏東縣水利處提出了替代方案，像客雅溪便改以蛇籠護岸，而萬金排水採用砌石工法外，五溝生態區段擴大河寬至８０公尺，兩側再以蛇籠護岸。

[水利署第二河川局
局長 劉俊銘]
那我們會把這個地方，盡量把它空間留給水道，所以我們把這個地方蛇籠一做好，這個基礎才護得住，不然你這個坡原來是很多竹子，如果你把竹子砍掉這個邊坡不穩定，所以基本上，砍掉竹子的這個邊坡的底層還是要做，控制邊坡才不會滑動。

[屏東縣政府水利處
處長 謝勝信]
這個地方，(我們)用一般人說的生態工法，沒有用混凝土，用擴充石網和用土籠的方式來做整治，以後大水來可能會有一點沖壞，但沒關係，沖壞我們會維修過。

不過兩地的民間團體認為，這樣無法解決淹水問題。

[新竹縣寶山鄉世紀願景社區
居民 向碧盈]
我們都覺得治水是可以接受的，可是呢，就像之前的說明會裡面我們的口號就是，你要合理治水，你要合理的治水，然後你要沒有利益，然後要用最不擾動的方式，因為現在全世界，都在走自然河岸。

[屏東縣教師會生態教育中心
執行長 朱玉璽]
大家看到(蛇籠)只有長草而已，然後常常沖刷它就會變成裸露，然後河岸帶跟農田之間有非常高的落差，這個生態的平衡就完全被切斷了。

環保人士更在公聽會上，直指蛇籠工法是假生態之名，因為實際上，台灣各地的蛇籠工法，都嚴重塌陷，一點保護效果都沒有。

[台灣蠻野心足生態協會
顧問 張豐年]
蛇籠為什麼(會)出問題，水利署、公共工程有沒有人知道，很容易出問題，這就問你為什麼，因為在下面，第一個是掏空之後它就下陷，下陷到一定程度(鐵網)支撐不住就斷裂掉，水一來整個就完了。

也因此，屏東縣環保團體提出了上中游分洪的概念，希望把大武山下來的洪水，在還沒到萬金、五溝前，便先導引到東港溪或滯留在廣泛的台糖土地上。

[守護五溝工作站
站長 劉晉坤]
我們只希望，當然我們也不是說它的排水完全不能過來，就是說，它如果可以在永久屋的上游那地方，在上游馬士溪那邊做一個分流，分洪分一部分到東港溪、萬安溪那邊去排放，一部分在台糖農地，因為水下滲速度很快，所以分一部分讓它在那下滲，這樣我們的壓力，五溝水的壓力就不會這麼大。

[屏東縣政府水利處
處長 謝勝信]
分洪道簡單的講，不過你要找得到地方，要找得到地方，第二，你找到了地方，當地的民眾，當地的民眾也很反對，因為分洪的觀念很對，但是對自然環境，河川它會流動到淺的，越淺的地方才會流，做分洪又要挖高灘，河道要挖很大，如此一來，有些地方人士又會有意見。

面對雙方各執己見，學者便指出，從五溝水來看，更顯現，台灣缺乏國土規畫，及系統性、區域性的評估與考量，才造成現在，需要花更多精神與資源去亡羊補牢。

[地球公民基金會
董事長 廖本全]
這個(五溝水)個案，它是和區域系統的治水是相違背的，那也因為相違背，所以後續的問題就會一個一個的浮現，所以其實現在今天我們看到的這個工程，其實它是一個擦屁股的工程，但是，在場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擔保，這樣的擦屁股的方式，可不可以乾淨。

就在河川整治仍莫衷一是時，二河局與屏東縣水利處卻挾著支持者的民意，準備強硬執行，連地方民意代表都加入鼓吹行列，使得河川治理成了民粹導向更為混亂。

[新竹縣議員
邱振瑋]
我們好不容易爭取了這一點點(整治)經費，不容許任何人來阻擋我們這經費的執行，好不好，好，一定要把它執行。

[新竹縣寶山鄉世紀願景社區
居民 向碧盈]
就是因為從頭到尾，它都把資訊掩蓋，那從頭到尾它的邏輯，它的合理性就被質疑，所以我是覺得，政府如果它是做對的事情，它應該把心胸打開，讓民眾能夠了解它整個決策的過程，那我想民眾就不會有這些抗爭。

由於五溝水整治爭議，受到立法院及媒體的注意，目前暫緩施工靜待雙贏方案，而客雅溪二坪段，也仍在工程說明會階段，然而無論客雅溪或五溝水，都只是台灣河川整治的縮影，缺乏國土的整體綜合考量，總想以「水來土掩」的招數解決，這樣真的還行得通嗎？

採訪/撰稿 陳君明
攝影/剪輯 徐偉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