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依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專家會議通過的「語言活力與瀕絕度」判定標準，客語正處於「瀕絕」的狀況。過去五十年來，全世界已經有超過兩百種語言「消音」，九年前客委會調查研究結論指出，如果沒有政府與民間持續推動，客家民眾說客語的能力每年會自然流失１.１個百分點，預估約四十年後客語就不存在。為挽救母語，屏東縣客家事務處八、九年前仿紐西蘭搶救毛利語的方式，在幼兒園推行「沉浸式客語教學」，從踏進校門開始，全用客語交談、教學，要孩童沉浸在客語環境中，自然學會客語，評估結果顯示，孩童客語聽、說能力有顯著進步，成果不錯，不少縣市都想跟進，事實上屏東也在國小推行沉浸式客語教學實驗班，但挑戰不少，越高年級越難實行。救母語，學校當然要做，但只有學校做，永遠趕不上流失的速度。
蘋果吃過了，葡萄吃過了，芒果吃過了，現在我拿什麼給牠吃？西瓜，摘一顆，一顆西瓜，西瓜，這什麼，西瓜。

老師拿著道具說故事，誇大的肢體動作吸引小朋友注意，就這麼輕鬆自然，孩子從中學會各種水果的客語詞彙。

我要來請問他們，你們要吃什麼水果，吃葡萄，葡萄，對不對。

這是美濃廣興國小附設幼兒園邁入第三年的，沉浸式客語教學，老師在課堂上以客語取代國語，要孩子完全沉浸在客語中，自然而然學會母語。

[廣興國小附幼 家長
蕭世玲]
我覺得很好，因為我本身福佬人，然後現在學校有教(客語)，然後回去孩子也會教我，對，我就學得又更快一點。

[廣興國小附幼 家長
吳佩玲]
要是有這種環境，連學校也是這種客語環境的話，這樣反而讓小孩有延續性，在家裡講，我們在學校也可以講，在同學之間講也不會感覺說很奇怪，所以有這個(沉浸式)教學，我是很支持啦。

不少人或許想問，這可是在美濃客家庄啊，真的有需要推行沉浸式客語教學嗎==ns==

[高雄市客委會 主委
古秀妃]
一般大部分人都認為說，美濃是全台灣保存客家文化最多，最好的地方，但是我們曾經兩年前發過問卷、發過測驗，測驗，所有的(國小)一年級入學的孩子，會講客語的比例平均不到三成，這個很，這個很讓人驚嚇，竟然有幾乎百分之百，這個客家人的(居住)地方，才三成(小一生)會講客語。

[廣興國小附幼 老師
劉美香]
我們全班的孩子有，幾乎有三分之二，他來幼兒園的時候他不曾講客語，因為平常家長在家就跟他講國語，不習慣，所以他們來的時候，他會聽不大懂，聽不大懂的時候，開始我會先國語和客語一起來，一起教他。

大環境的變化，確實讓小小客家子弟少了說「媽媽的話」的機會。

[高雄市客委會 主委
古秀妃]
整個大環境，大的主流環境，它其實對我們這種少數的語言文化是很不利的，譬如說媒體，卡通的，卡通頻道２４，２３、２４、２５(台)這全部都是講國語的，小孩子現在，小孩子回去不是和爸爸、媽媽講話，爸爸、媽媽全部都上班，他就打開電視看，他的環境是這樣。人口的流動，人口的流動很頻繁，包括通婚，包括移民，移民，可能有進來的也有出去的，這種的語言，沒辦法一下子融入的時候，他就會用大家比較普遍接受的國語來溝通，所以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所以他不會認為說，這客語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，這就意識上的問題。

[廣興國小附幼 家長
吳佩玲]
我妹妹也是客家人，一定的嘛，我爸爸、媽媽也是客家人，她的孩子，他老公也是客家人，她又住在美濃，不過我覺得，變成阿公、阿婆，他們會很自然就跟他(孫子)講國語。

不光高雄市美濃區有客語流失的危機，全台客家庄無一倖免，搶救母語大作戰，屏東縣早在八、九年前，就在幼兒園仿紐西蘭「語言巢」，搶救毛利語的模式，首推沉浸式客語教學。

麥芽糖，黏什麼，黏耳朵，耳朵，耳朵在哪，耳朵。

從一早升旗、全園遊戲活動時間，到進入教室，屏東竹田這所私立幼兒園，全校採用沉浸式客語教學，讓孩子時時刻刻聽客語說客語。

[立群幼兒園 園長
盧重枝]
老師如果說你可以無時無刻，看到什麼東西就跟他講，用客語說，我覺得不要一個制式化的課程，你制式化，以前一個鄉土語言老師，(課程)制式化的時候，孩子會覺得說，學過就忘，為什麼會忘記，(因為)跟他的經驗沒有結合，沉浸式教學的東西就是說，從他生活經驗裡面，來教他講客語，這是很基本的，平常的基本對話，生活習慣用語，還有天氣怎樣，本身他可以，小小孩的孩童生活經驗裡面他都能看得到的，孩子看得到、摸得到的來學比較快。

[立群幼兒園 老師
黃玫麗]
在學校我們平常，像上廁所、吃飯、然後洗手都講客語，進教室，我們有自己的，像我們排隊這樣都有自己客家的音樂這樣，孩子就會知道要排隊，平常孩子，我們課堂，課堂上，老師和孩子講客語，他私下和孩子玩，可能我們平常教的，一些單字他可能就會講出來，單字可能就，他或許他就會加國語這樣一起講這樣。

你還要買什麼，香蕉。你還要買什麼，木瓜。多少錢，二十。

幼兒沉浸式客語教學在屏東縣推行多年，無論師資培訓、教材、教案，在屏東大學學術單位的輔助下，都算完備，目前屏東縣已有１３所幼兒園、３０個班級落實，且經過評估，幼兒確實在客語聽、說能力上增進不少。

[屏東縣客家事務處 處長
曾美玲]
小朋友他假如經過一年之後，我覺得最感動的是說，他們對客語的認識，對客語使用的能力，是一個，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地使用，所以他不用特別來教，但是老師這樣一年一年的來教他們，他們就會用，上課的時候行禮、回答老師的時候用客語，我們想讓下一代，他們將客語這件事情，變成他們與生俱來的能力。

[屏東大學幼教系 系主任
陳雅鈴]
那(客語)聽、說是有很明顯的成長，因為我覺得那個環境的關係吧，就是老師，他一進來就，老師都跟他講客語嘛，對，所以他耳濡目染，因為我們第二語言的學習有一種叫那個，獲得，語言獲得，就跟我們小時候跟阿公、阿婆生活一樣，他跟我們講久了，那個語言我們自動會吸進來，對，也不用特別的教文法，他就自然而然的會講，所以一年後，我們去評估，我們有系統的評估，其實是進步非常非常地明顯==ns==

在幼兒園推行沉浸式客語教學，幼兒客語能力進步顯著，繼續推進到國小校園，順理成章，目前屏東縣有兩所國小實行，其中豐田國小一到四年級各有一班，沉浸式客語教學實驗班，堪稱是國內的開拓先鋒==ns==

七號沒來，八號、九號、十號，十號沒來，十一號，十號沒來。

這節是四年級的數學課，只見老師用客語教授專業科目，和孩子一問一答，全沒問題。

零五百零七，零五百零七，寫對了，寫的字那麼大。

剛才守志說，小元在學校是怎樣的小朋友？很乖、很乖還有呢，很聽話，很聽話還有呢，很有禮貌。

一般課程的教學使用客語，在二年級教室裡看來也挺流暢。

[豐田國小二年級 學生
張植善]
(老師上課用客語講你聽得懂嗎)？聽得懂。(那你們上課的時候在教些什麼東西)？生活的東西，生活中的東西，教我們生活中要怎樣，怎樣做，才會很好。

不過上了小學，不像幼兒園唱唱跳跳學些生活常規就好，有課業進度、有考試，部分家長不免擔憂，會不會對孩子課業成績有影響。

[屏東大學幼教系 系主任
陳雅鈴]
小一、小二第一次做的時候，我們很重要的就是趕快去比較他們的成績，兩個班的，實驗班跟對照班他的成績，我們必須去證明給家長說，我就算是用客語教，他的成績也不會不好，結果是真的是沒有不好，而且表現還，有的還比他高分。

[豐田國小 校長
陳永和]
老師必須要先跟家長溝通，我們這班級叫做沉浸式教學的班級，家長會緊張嗎，會呀，萬一我的孩子聽不懂怎麼辦，那老師會說我們會慢慢地來，什麼叫做慢慢地來就是說，大部分剛開始，還是大部分用國語，慢慢地客語再加強加強加強，加強到差不多一個月以後，兩個月以後，慢慢地客語才會變到百分之五十，這樣的情況，家長才會比較放心。

[屏東大學幼教系 系主任
陳雅鈴]
人家國外做法都是，就是它專設一所小學，譬如說毛利語，它就專設毛利語學校，所以家長送進去的時候他就知道，這所學校就是用毛利語講，就是主要用毛利語來授課，但是我們不是，我們是利用既有的小學，所以人家已經進來了，我才再跟他說，我們要用客語授課，有的就會反彈說，那我不要啊，那我可不可以去別的，別班，或者說，我有受教權啊，什麼這些等等，會比較複雜一點。所以盡量都會在客庄，而且那個小朋友組成，大概起碼八、九成是客家人，才比較有辦法推==ns==

家長的疑慮解除了，站在教學第一現場的國小老師們，挑戰正要開始，所有課程中，至少得帶入百分之五十的客語來教學，才符合沉浸式客語教學的定義，而這並不容易。

[豐田國小 老師
邱秀蓮]
有的專有名詞沒辦法用客語來表現這樣，呈現這樣，所以說沒辦法講的時候你還是要用國語，對，用國語來呈現，這樣孩子才有辦法學習。一年級我們開始教注音符號，對，這困難度更高，對，那你到二年級的時候很多語詞、詞彙啊，這個東西，我們也是要教小朋友要怎麼唸，對，所以我覺得說，國語(課)這個部分難度比較高。

[豐田國小 老師
劉惠鈞]
低年級到中年級的時候要重新編班，編班的話，以前在別班的，他不是沉浸式教學的班級，來到這班的話，沒辦法說一下子就全部用客語，又要開始一些，大部分用國語、一部分客語，這樣慢慢地，慢慢地到後面才有辦法說，大部分用客語這樣。

推行難度與年級成正比，越往上推難度越高，客觀條件也越嚴苛。

[豐田國小 校長
陳永和]
五、六年級沒辦法推，實在說，不是說沒辦法推，真的不行推，真的就不行推，因為老師不是客家人，還有課程的，課程方面，節數比較多，我們沒辦法控制的因素比較多，對，那我們可能就推到四年級就，大約就，大約就到頂了啦。

[屏東縣客家事務處 處長
曾美玲]
中年級的話他其實就有不同的科，他不單只國語、數學，他還有自然、體育、美術，這麼多課程的話，是不是有這樣的教學師資群，可以來鼓勵，可以陪同小朋友他們用客語來學習，我想，這就是我們一關一關要去突破的地方。

國小用全客語教學不如想像中簡單外，老師們也發現，孩子下課彼此用客語自主交談的情況，其實少之又少。

[豐田國小 老師
劉惠鈞]
(他們自己聊天的時候是用客語還是用國語)?其實是用國語，就我剛剛講的，他客語一下子轉不過來，因為小時候沒聽，聽到的客語沒那麼多，因為有些家裡爸爸、媽媽阿公、阿婆，為了配合他們會跟他們講國語，所以你一下子說要叫他講客語，其實有困難，他們用國語比較快，所以一下課，大部分還是用國語。

[屏東大學幼教系 系主任
陳雅鈴]
譬如說孩子跟孩子之間的對話，他就比較不會主動想要去講客語，不過這很多因素有關係，包含我們的，我們的客語有沒有與時俱進，就孩子之間的語言，他們講的，看他現在可能很多科技用語，像ipad的啊，或者是他們看什麼卡通的東西，但是我們客語沒有這個，沒有這個辭彙，所以造成他們在講的時候有些時候會卡卡的，所以他們會傾向於用國語去講，所以我覺得，我們如果說還要再加強的部分，就是孩子之間主動想要講客語的那個動機==ns==

專業課程中的專有名詞難以轉換成客語，下課了該是生活對話，孩子依舊習慣講國語，難道客語真的進不了殿堂，也無法生根於生活嗎==ns==

[屏東縣客家事務處 處長
曾美玲]
母語本來就是一個自然來使用的，但是我們應該要來鼓勵我們很多的薪傳師，很多的我們的文史工作者，我們要想辦法來生出應對出現今社會很多的用語。要鼓勵小朋友，可以用客語來建構他對社會，對未來的宇宙的認識，這應該是國家的力量來努力，所以這應該不會，不會矛盾或是說，有一些落差，可以透過什麼方式，我們再來，再來繼續把它找出來來填補。

這個的平方根，其實，這邊，那我們要變什麼？２Ｘ＋１。

正在上數學家教的潘家老二，是屏東縣幼兒沉浸式客語教學，第一屆畢業的孩子，上過一年沉浸式客語教學，國小拿過客語朗讀冠軍，上了國中，現在客語程度如何呢？

講實在的，阿婆跟你說什麼，她沒跟我說話啊，她沒跟我說話，阿婆平常跟你說什麼，用什麼話說，忘記了，阿婆平常用什麼話和你說話，用中文。

[家長
潘成旺]
他在讀國小的時候，他是讀內埔國小，他們也有本土語言教學，所以他們有什麼，去做什麼客語認證，不然就去學客語的朗讀這樣，第一名，一百分喔，回家不會講，因為硬背的，無心在唸這樣，單方面的去學這樣，譬如說讀童謠、唸童詩，這些講完了分數很高，問題是回到家不會講，講實在語言就要，會講、跟人溝通，平常聊天用這樣的客語來講，這樣最好，但是在家兩兄弟就講國語==ns==

雖然暫時看來似乎成效不彰，但學者說，學齡前讓孩子，沉浸在母語的環境中，孩子腦中的語言連結已經建立，未來要把客語撿回來，比長大再學更加輕鬆。

[屏東大學幼教系 系主任
陳雅鈴]
如果你從小聽到某些語音，它那個連結就會建立，那建立起來之後，就算你日後沒有再聽到，它可能就是比較沒有那麼活躍。他文法的建構也會比較快，他聽多了，他那個文法自動就會建構起來，然後流利度也會比較好，那這個是你長大之後再學，沒辦法達到的優勢。

母語教學搬上課堂，模擬自然環境，是為搶救母語流失不得已的手段，目前在學校，想持續往上推行到高年級，甚至國中、高中，恐怕不可能，要母語永續存活，還是得回歸到家庭中常用、常講==ns==

[高雄市客委會 主委
古秀妃]
所以我們也拜託學校、家長，和學校老師，設計這種學習單，讓孩子帶回去，一定要讓家中的家長，爸爸、媽媽、阿公、阿婆，你要用客語和孩子溝通，這是你的作業的一部分，所以用這樣的東西來帶入家庭裡面。

[屏東縣客家事務處 處長
曾美玲]
我們是客家人，所以我們要講客語，這就是從意識開始，對我們語言的認同，所以我想未來要雙管齊下，不止從孩子，孩子，孩子是一塊海綿，你跟他說什麼他就回答你什麼，但是對我們大人很重要的是說，我們是客家人，我們要盡量堅持和孩子講(客語)。

[屏東大學幼教系 系主任
陳雅鈴]
語言要從即將滅絕到復正，它就是很困難，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它不要，不要繼續滅絕下去，但等到快已經接近滅絕，你要再回來的時候，它常常都是要用十年單位來算的，十年，復正百分之一或百分之零點幾這樣子，對，但是你不能說，好像沒有用我們就不要做，好像也不能不做對不對，除非我們大家都認可說，讓這個語言消失嘛，對啊，覺得它不重要，對，所以也有人說，語言為什麼會消失，就是它不重要，它不實用，那我們就讓它自然淘汰，也有人是抱持這種想法，那就看，身為客家人自己覺得這樣OK嗎，對，如果不OK，反正我們就得想辦法==ns==

語言流失因素複雜，挽救客語，除了靠國家政策的強制力，盡力拉抬母語的語言位階、增加實用性，最關鍵力量其實是老調重彈，端看族群意識是否覺醒，客家人自然要有客家意識，如果身為客家人自己都不說、不用客語，無論學校再怎麼推行沉浸式客語教學，日後客語恐怕也只是沉靜無言。

採訪/撰稿 宋宇娥
攝影/剪輯 羅應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