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前瞻基礎建設計畫當中，匡列了兩千五百億元建設水資源，其中有一筆兩百多億，用在烏溪中游的鳥嘴潭人工湖計畫，烏溪在哪裡？它是中部大肚溪的中上游，鳥嘴潭人工湖預定地在草屯鎮，面積相當於新竹寶二水庫，在今年三月公聽會結束後，緊跟著在五月底展開協議價購程序，在地農民群起反對，環保團體也質疑徵收必要性！幾年前，高雄旗山美濃民眾強力抗爭，最終擋下了吉洋人工湖開發案，南投民眾雖然憂心鳥嘴潭人工湖，恐怕會變成「集集攔河堰２.０」，水都送到彰化雲林，把限制留給自己，但能不能擋下，目前勝算不大！問題是：中部地區需要這麼多水庫或人工湖嗎？雲林湖山水庫還在蓄水過程，清水溪已出現乾涸現象了，鳥嘴潭會不會是中部另一個生態殺手？今天的專題，我們分別從過去完成式的集集堰，造成下游的生態危機，以及湖山水庫的現在進行式，和未來式的鳥嘴潭來探討中部的水資源分配戰，首先我們從鳥嘴潭的故事說起。

這一整片廣袤的綠色稻田，看不到半根電線桿，但也沒有金城武樹，它是鳥嘴潭人工湖的預定地，再過一兩年，眼前一兩百公頃良田美景，恐怕就要消失。

俗話說「稻子出亂亂，四十天變飯」，稻子抽穗，40天就要收割了，這還沒有，還不到收割期！

住在南投縣草屯鎮北勢湳的范茂松，來到田裡工作，快要收割前，田裡還有一些雜事要做，像稗草要拔掉！他今年七十九歲，還耕了四甲地，范茂松家族是二次移民，本來是苗栗頭份人，輾轉遷徙到草屯這片農業區。

雜草啦，要拔掉，要不然它這個籽，結籽，以後整地下去，它就會愈長愈多，現在看到了就要拔掉！

[草屯鎮 農民
范茂松]
我第一次從頭份搬下來在中寮鄉，北中寮，在北中寮住，之後才搬出來，住了約十幾年就搬出來這裡耕田，耕人家三七五減租的田，這樣子，以前，那日本(治理)，還沒光復時嘛，很久了，這樣，那時還是小孩子喔。

范茂松三兩句話，就把家族史講完，在日治時期，范家人是以佃農身分來到這裡，因為政府「耕者有其田」政策，公地放領給他，於是他從佃農之子，變成土地所有權人，這一耕就超過一甲子。

[草屯鎮 農民
范茂松]
八七水災從這邊的大圳穿過(石剝)崁，全部都是，水都這麼深。
那個整理得很累，又要開墾，這七塊田被我整併成三塊田，客家人有打拚精神，就是要把田整理得大塊些這樣，這個田埂也不是政府幫我築的，我自己築的你知道嗎。

對年輕一代來說，八七水災是歷史名詞，這卻是他生活裡的記憶點滴，民國五十年代，鳥溪河畔還沒有建堤防前，洪水來來去去，他只得自己整地，好不容易保有土地了，可以世代傳承，卻出現新的危機，十幾年前，聽說鳥嘴潭人工湖要建在這裡，此後斷斷續續看見測量與鑑價人員來回穿梭。

[草屯鎮 農民
范茂松]
我問他要做什麼，他說沒有啦，只是測量好玩的，我想反正要測量你就測量，那個地政事務所在測量嘛，我們是多少有問他啦，他也不說是要做人工湖測量的。他不說啊，重點他就是找地點就是了。

面積廣大的人工湖開發案，范茂松很憂心景色優美的農業區就此淹沒！實際上，由於彰化地區長期超量抽取地下水，導致地層持續下陷，考量烏溪水量豐沛，水源利用率也低，水利署早在民國九十六年就規畫鳥嘴潭人工湖計畫，在烏溪中游的炎峰橋下約六百公尺處設攔河堰，再引水到人工湖，而人工湖因應地形坡度，規畫七個湖區，總工程經費約２２０億元，今年更進一步列入前瞻基礎建設計畫的水資源建設。

[水利署中區水資源局 副局長
顏詒星]
目前我們鳥嘴潭規畫大概在１１３年可以完成這個計畫，完成工程的施作，那完成之後，其實在這個設計階段，我們都一直有跟當地的NGO，或是說跟百姓做一些溝通，那對將來以後，應該做怎麼樣的規畫，我們有稍微做一個，多少有一個初步的溝通，我想說，這個鳥嘴潭完成之後，那邊一定會是相當一個，一個美麗的湖面。

水利署在草屯召開的鳥嘴潭人工湖徵收協議價購說明會，在一片抗議白布條下登場，憂心忡忡的農民爭相發言，鳥嘴潭人工湖預定地範圍達２８４公頃，相當於新竹寶二水庫面積，其中還廣達１６５公頃是當地農民的住家或農地，台灣過去在興建水庫或是人工湖，從來沒有徵收這麼高比例的私有地，當地里長林武順說出大家的心聲。

[草屯鎮北勢里 里長
林武順]
當時如果用那個公告地價的話，用公告地價的話徵收，大家都沒有意見。市價徵收的話，這個對我們地方，非常的不利，因為，這個人工湖湖區，總共有兩百多甲，被框死了十三年，土地買賣一直都是，可以說沒有買賣，有買賣的是，大部分都是，家庭的經濟發生了問題。

[草屯鎮 鎮長
洪明浩]
你起碼，你能徵收之後的這個價格，他也可以到別的地方，一樣買，譬如說一分地，也可以買一分地，或者，你這邊徵收一分地，我到那邊可以買一個八厘地，減少一點沒有關係，但是現在是，差了太大，上面就是一千萬元，那你徵收不到五百萬元。

草屯鎮長洪明浩也是北勢里民，他記得在民國五十年代，因為烏溪河床太寬，除了中央政府出資興建堤防，地方也出配合款，連農民都有出錢，堤防完成後，差不多就是人工湖預定地範圍，這整片農地，在農業時代以土壤肥沃著稱。

[草屯鎮 鎮長
洪明浩]
因為這個地方呢，土地非常肥沃，種什麼作物都很好！其實那邊的一分地的價格，你可以來買草屯的店面一間，那時候有一些人雖然是農民，但是他們錢不夠，沒有辦法買，就買到太平或者大里，因為時代的變遷，那一邊就變成住宅區、工業區，哇，可以說比這邊增值了好幾百倍。

長期關心環保的團體，很關心鳥嘴潭人工湖帶來的生態遽變，一旦農田淹沒，就再也回不來了！

[台灣水資源聯盟 學術委員
張豐年]
前面老實講，我也不知道，但是差不多到民國９９年，１００年那時候，它正式要推出，要送環評的時候，我們才真正曉得。那這邊都是優良的農地，２８４公頃，你徵收完的時候，這些農民以後要怎麼去生存？會是一個大問題，這是我沒有辦法去認同的地方。

張豐年是中部名醫，他從歷次大小環評開始，一路追蹤到現在，他質疑的是，烏溪的水量如此豐沛，只要經過淨水處理，根本不需要徵收如此多達兩百多公頃的農地。

[台灣水資源聯盟 學術委員
張豐年]
你可以把烏溪的水，直接，看要送到彰化哪個地區，如果說是要做一個彰化淨水廠，總淨水廠的話，你直接送到那邊應該就可以了，那麼這邊徵收，如果說有十公頃的話，我想應該都夠了。

最關鍵問題是取水堰，一旦河川被截流，原本依賴烏溪流經的下游生態，很難不受到影響。

[台灣水資源聯盟 學術委員
張豐年]
依照規畫的話，它是要做一個橫截整個河面的這種攔河堰，那麼這種做了之後，一定會產生上邊淤積、下邊淘空的問題，那在這個地方，過去有一個灌溉取水堰，就是北投新圳的灌溉取水堰。
不要再重新規畫，浪費錢。

水利署的說法是，為了確保水源的純淨，從攔河堰取水，經過大面積人工湖沈澱，更利於清淤，才不致影響蓄水及供水能力。

[水利署中區水資源局 副局長
顏詒星]
攔河堰的目的就是說，我們要抬高水位，然後我們要取用水，我們必須要考量到當地的一個地勢，一個地形環境，適合的環境我們才會去做，那個施設的一個位置。如果說從北投新圳的話，可能當初我想我們也是有考慮過，可是那個地點，經過我們考慮之後那個是，沒有像我們現在取用，現在設堰的那個，那個攔河堰的位置，那麼恰當。

南投是９２１大地震重災區，就在鳥嘴潭人工湖預定地下方，有一條隘寮斷層，由於當時地牛翻動，造成農用道路高低起伏，農民也擔心，在這裡建人工湖，到底安不安全？

[草屯鎮 鎮民
李先生]
小小的落差，可能一般人都沒有去注意到，這個就是９２１地震之後，那個隘寮斷層留下的印記。不要小看它，因為它在這裡，曾經造成很大很大的傷害。

[草屯鎮 農民
林進約]
我們這邊如果沒得吃，我們就決定要跳水庫了，是不是？我們一直跟它說，它們就不相信，不然你就要先做好規畫，像中國大陸，要蓋一個水庫，對不對，你就先把人民規畫好，才去做水庫，比大陸還惡質。可憐啊，這樣還叫做民主？

除了土地徵收，以及農民失去土地，連帶失去農保資格，在人工湖預定地上，還有現住戶需要安置，溫茂生家族就是其中的一戶，由於徵收地價偏低，房子又老舊，一旦搬離，絕對買不回一樣有山有水有田的良好環境。

[鳥嘴潭計畫預定拆遷戶
溫茂生]
我是在這裡出生的，那是以前阿公來這裡租人家的田來耕，然後就(耕者有其田)分到，我爸爸也在這裡耕作，後來就種田，這裡家前面的田，看得到的都是以前阿公跟我爸爸一起做的。

[草屯鎮北勢里 里長
林武順]
在湖區裡面，目前還住了十三戶。因為房子老舊了，補償金額一定不會高，第二個，地價也是不高，你這個錢給他，他以後何去何從？他要再買的話，不可能，要去住哪裡，沒地方住，非常非常現實的生活問題，人工湖蓋了，這個事情一定凸顯出來！

溫茂生家族也是從新竹遷徙過來的二次移民，他回憶起土地的美好，由於現住戶不多，他質疑政府為何無法就地安置，別說安居樂業了，連基本的居住正義都做不到。

[鳥嘴潭計畫預定拆遷戶
溫茂生]
那個生態什麼都很好，以前就看爸爸、爺爺他們在這裡耕田、除草什麼的，抓那個，抓魚，我們就很高興了，那天就可以加菜。我希望說，能夠就地安置，因為我們住這裡有感情了，你如果說出去外面，就是說從頭開始的樣子，什麼事情都會很難這樣。

按照水利署的規畫，鳥嘴潭人工湖將維持原來地面的高度，為了達到有效庫容約１４５０萬立方公尺的蓄水目標，因此目前的農田勢必向下開挖少則數公尺，多則數十公尺以上，農民與環團質疑，未來這麼龐大的土方，到底流向何處。

[草屯鎮 農民
范茂松]
它就這個泥土載去賣，賺一筆，第二筆砂石，現在挖多深？砂石載去賣，你看看，它單是賣砂石的錢，還不用說將來賣水的錢，我得到什麼？一點點財產，就撿這些而已，就要被它封掉，被它弄掉，政府黑道黑道，老百姓也會黑道啦！我七八十歲了，快八十歲了。抗爭，抗爭到底啊。

[台灣水資源聯盟 學術委員
張豐年]
這種面積這麼大的話，這種挖出來的這種，這種土石量事實上是很多的，那麼這土石量，你的去處是哪裡？這是一個大問題，然後你這個去處，那你可能會要賣掉，你賣掉這個價格到底是怎麼樣，有沒有可能圖利一些特定團體，這個事實上是當地居民，還有民間團體也都在擔心的問題。

[水利署 副署長
王藝峰]
我們的相關的砂石，基本上我們工程是以挖填平衡來做的，因為我們興建相關的工程也需要用砂石，那如果有多出來的話，我們都會依照國有財產法，來進行相關的標售，那絕對是讓說這個利益，是歸於全民。

興建鳥嘴潭人工湖，是為了防止彰化地區地層下陷，超量抽取地下水，就好比興建湖山水庫，是為了防止雲林地區地層下陷，然而這些水，真的只供應民生用水嗎？台灣的水資源管理，只能這樣挖東牆補西牆？

採訪/撰稿 鍾雄秀
攝影/剪輯 洪炎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