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２００８年，苗栗縣政府預計徵收後龍鎮共３６０公頃的土地，做為後龍科技園區，大多在灣寶里，其中１５０多公頃更是全台少有的特定農業區。原來在灣寶種地瓜的洪箱說，這麼好的農地要把它破壞掉嗎？她便號召鄉親一起走上街頭，花了三年的時間，北上１３次，展現莊稼人的韌性和決心，持續向政府討公道。總算灣寶整區保留下來了，跟大埔以及層出不窮的土地徵收案比起來，灣寶真是「幸運」。洪箱說很幸福，總算可以自由的在土地上行走、耕種。政府徵收人民土地，照理該有其公益性、必要性，但內政部營建署區委會２０１１年駁回「後龍科技園區農地變更案」至今快六年，或許我們可以再回頭檢視當初的公益性與必要性。
這裡原是苗栗大埔，占地１５０公頃的農地，在苗栗縣府以「公益性」和「必要性」徵收後，不見改變榮景，徒留雜草叢生的荒地。

這每次如果沒有挖好，明年就掏空，播種下去就整個。
這明年要插秧的。

明年，水如果一淹了，就整個崩掉。

強勁的東北季風呼呼的吹著，才秋收完，沒有冬藏的悠閒，洪箱就忙著和姊妹們，忙著鋸樹、整理田埂，為來年的插秧做準備，這裡是苗栗後龍灣寶里，原來也是苗栗縣政府計畫徵收作為科技園區的土地。

哇!這條更胖，你來看，怎麼都長得，一條、兩條這麼胖，欸 你來看這個，給你們看，給你們看，哇，這麼肥啦。

下午，一群人又來到地瓜田，邊採收邊嘻鬧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因為你看到農作物的生長，賣出去看到錢了很高興，沒有，因為你，其實到後來你會覺得，人的價值啦，如果今天我不種田，那我幹嘛。

可以賣地換現金啊!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因為我只會種田，你說我天天，有那些錢，我每天在家裡，天天吃飯、等大便，等死喔，可是那種日子真的也不是我想要的日子。

[灣寶農民
蘇吳於來]
賣一賣，你只有那些錢，沒有我們(種吃的)你(有東西)能吃飽嗎?(有錢就可以去買東西啦)?有錢就可以去買東西，大家都要買東西，沒有人來種作，這樣可以吃飽嗎，也要有人可以種，只有錢沒有人種也不行啊。

這樣甘願啊，開心啊，看到這些作物，種了這樣一直長，才會讓人高興啊。

鄰近國道三號，交通便利，土地平整，具有絕佳的開發條件，但灣寶的農民就是不要賣地，愛耕種。

[灣寶農民
蘇 雲]
(上千萬元不要)，(要５元１０元在賺)，(５元１０元在省)，１０元、５元這樣賺來的就有得用了，上千萬拿了，我們要走去哪。

可以開心耕作的土地，大樹下粗茶淡飯的吃一餐，就是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安身立命，是他們花了三年的時間，１３次抗爭才拿回的基本生存權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很心酸吔!為什麼會上街頭，其實會，我上街頭，真的到現在我都還不能接受，我覺得，一個國家來講，是不應該讓這些人上街頭，這樣一個歐巴桑，一群歐巴桑走上街頭，你(政府)不會覺得很丟臉嗎?

後龍科技，不仁不義，後龍科技，到此為止，到時候如果我們台灣都沒有農產品，所有農地都毀掉了，只有錢有用嗎?

２００８年，苗栗縣政府以，「土地不肥沃、經濟產值很低」為由，片面決定徵收後龍３６０公頃的土地，開發作為科技園區。５月，行政院隨即核定，並預計在２００９年４月開始動工。

[前苗栗縣 縣長
劉政鴻
2009‧03‧07 ]
那些純粹都是，上面表層砂土，砂層，所以那個厚度，真正種植的厚度，大概只有兩，大概兩、三公分，沒有辦法種植，跟你徵收的這個土地的錢，你在，這個竹南啦、在那個是頭份啦，或是哪裡比較市郊的高鐵站區的旁邊，你去買土地，那更有增值。

縣府所說生產力低的農地，是台灣少有的「特定農業區」，更讓人傻眼的是，徵收的土地中，有１５０公頃是私有農地。土地權狀還放在自家抽屜，政府說徵收就徵收，農民如何服氣？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洪
箱]
我嬸嬸，她哭得要死，她一直哭啊，她每次來都哭，等一下你問她，她也會哭，她說她家的，因為她家的小孩子都種田，你把她的工作權也奪掉，把她的那個田地也買掉，她就不知道要幹嘛，其實那是人的尊嚴啦。

[政大地政系 教授
徐世榮]
那很關鍵的，財產權不只是錢而已，不是只是錢而已，財產權是人民的生存權還有人格權，同時也是人性尊嚴，這是我們大法官，長期以來，從第４００號解釋以來，都抱持著相同的觀點。所以，等於你是要剝奪他們的人性尊嚴。
這些官員是吃飯的還是吃屎？如果是吃屎的，所有的農田放火燒掉也沒關係。

為政者以「價格」定義土地，打著國家重大建設的名號，就要人民退讓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劉政鴻我們去問他，他說是，這個是重大建設，國家重大建設，而且那時候是劉兆玄當行政院長，我兒子用電子信箱(問他)，因為他，他知道(怎麼用)嘛?劉兆玄就有回信說，這個不是國家建設，這是工業區。

[政大地政系 教授
徐世榮]
這些行政官員，這些首長，還有地方派系，還有這些財團，甚至一些建商，他們已經構成，一個利益跟權力的聯盟嘛，這個聯盟，現在大法官宣判違憲，就大法官講的，我們行政官員，行政機關，不願意甩大法官。

而農民沒了土地，就失去了存在的「價值」，實在不甘願生存權莫名其妙被剝奪，在家人的支持下，洪箱與村民一起放下鋤頭，組織自救會，走上街頭，守護農地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瘋子，瘋子才會要賣土地，我的兒子這樣說，他就這樣說。他說瘋子才會，才會賣土地，我說，那你就不要，他說，對啊，那不要你就要幫忙，因為很多事情我也不懂。

這些老人家８、９０歲，來７次吔，這是什麼世界，我們中華民國是這樣對待他的農民，是這樣嗎。

在村民和各界的努力抗爭，及農委會的堅持下，２０１１年４月，「後龍科技園區農地變更案」被駁回。

[時任營建署 副署長
許文龍
2011‧04‧14]
那我們行政院的農委會，基於這個保護優良農田跟農糧安全，它已經明確表達，反對的意見，那第二呢，就是，今天有很多地主，也就是大部分的農民，也就是這優良等著這個(結果)，這些農民，大概也都持反對意見，就是為了農業生產跟他們的這個家計，繼續地這個，這個農耕的需要，那基於這兩個理由，那所有的委員是覺得說，這個，這個案的那個選擇區位，是不恰當，因此，就是不同意變更，好不好，大概就做了這樣的結論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其實對這些人，我都一直覺得很感恩，如果當初沒有他們，真的，沒有今日的灣寶。

[灣寶農民
張木村
2011‧04‧14]
我們已經抗爭有夠久了，希望，我們也相信，正義一定站在我們這邊。

在土地爭回來的那年，長期陪著抗爭的伙伴，洪箱的老公張木村，卻在當年１２月舊疾復發過世了。洪箱說，現在連吵架的對象都沒了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我們鄉下人說，少了頭家比較不好命啦，(你會很氣他嗎)?我剛一開始的時候會啦，我跟我兒子講說，他講話都沒有信用，因為他以前說，要照顧我一輩子，我說，你怎麼可以先跑，自己跑去躲起來。

洪箱將老公葬在他最愛的土地上，讓他可以看到家，看到灣寶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當初他為了，為了這塊土地那麼努力，如果今天，又把他送到，別地方，(沒有留一塊地給他)，對，這樣對他來講很不公平，他當初的努力是要把土地留下來，因為他，太喜歡這個地方。

赤腳踏在土地上，佝僂著整理菜園，就連接水澆菜都很吃力的，９０歲的蘇阿婆，又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由的行走。

[灣寶農民
蘇吳於來]
(這樣耕作)，(每天這樣)，(這麼老了還在耕作)，(你有很開心嗎)，有啦，高興，有得耕作就高興，可以耕作，我們有得可以吃，我們也要一些錢，我們拿去賣人也有錢。

灣寶的農地保留了，地價也暴漲，利字當頭，後代子孫真的會認命的拿鋤頭耕種嗎?

[灣寶農民
蘇 雲]
他們大家如果回來，如果看到颱風(把這裡)全吹壞這樣，(會)流眼淚，你知道嗎?(所以他們以後回來會接嗎)?會，一定會，現在休假回來也是一直幫忙做。

而灣寶的農民，從此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？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所以，說真的，以後可能也不敢有人再要了啦，再要，開玩笑，我們這些老的說，不怕死的就再來啊這樣。(所以以後都不能動了)，也不是不能動啦，換人不知道會不會動我不知道，因為總統不是我在做啊，要變更是它們的權力啊，(如果要再做要怎麼辦)，還是再抗爭啊。

因為承蒙很多人的協助，現在，只要有迫遷的抗爭，洪箱就會盡量到場力挺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其實我是抱著那種報恩啦，其實我真的，我很忙啊，我去台北都被我們的姐妹罵得要死，工作不做，時常這樣四處亂跑。

每年六月西瓜成熟時，洪箱就忙著舉辦灣寶西瓜節，把老朋友找回來同樂，現在她更無私的，將自己的土地提供出來，做灣寶的農民市集。

[灣寶社區發展協會 理事長
洪 箱]
而且不要讓人家，要讓人家覺得土地是，我們這輩子永遠不能離開的地方，所以我才會辦這些有的沒的，其實我辦這的都沒有賺錢，而且很麻煩，(很累)，很累，所以我現在又要做那個(市集)，我做那個又要花好幾十萬，而且我想，我做那個是想說，我們這邊的老人家種的菜可以拿去那邊賣，星期六、星期日。

現在灣寶的農地，已經漲到了一坪８、９千，但洪箱說，等到農地都不能耕種，錢能吃嗎?土地是拿來生產，不是用來炒作的。

好高興耶，我說，要給我養啦，以後，會走路就不要說怕去田裡。(你嚇她)，沒有 她不怕，像洪妹、洪哥都很喜歡去田裡。

春天來了，灣寶開始忙著春耕，大埔、灣寶，同樣面臨土地強制徵收，但卻因為結果不同，決定了大地榮枯的命運。

土地沒賣，其實那種觀念就是傳承啦，他今天也不是說為了那些錢怎樣，就是要把土地傳給下一代，讓下一代有一口飯吃。

採訪\撰稿 邱月華
攝影\剪輯 羅應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