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２００９年引發龐大關注的苗栗大埔事件，您應該還印象深刻。這起事件，至今已過了７年。２０１０年２０幾戶自救會成員接受劃地還農，淡出抗爭，２０１３年張藥房、朱樹、黃福記及柯成福四戶因位於交通用地，仍得強制拆除。尤其非農地的張藥房因位於交通截角難逃拆屋命運，從此改變藥房老闆娘彭秀春和一家人的命運。房子拆了，張藥房的主人張森文過世了，彭秀春從一個軟弱的家庭主婦轉變為爭取土地正義的戰士，她說透過這個事件，她學會了勇氣，要對不合理的土地徵收勇敢說不。
台灣博物館南門園區，每月第三個週日開張的彎腰市集裡，有來自各地的小農販賣自家生產的農產品，在眾多的攤位中，有個熟悉的身影，正專心的餵著孫女吃飯。

很燙嗎?

不久就看到顧客像是好不容易找著的樣子，還邊抱怨：怎麼都沒來擺攤?

你好，等好久喔，是喔，這個(薑糖)嗎?都捨不得吃，真的喔

客人要買的就是這一味大埔幸福薑糖，還記得她嗎?她是大埔事件中，房子被強制拆除的張藥房老板娘－彭秀春。她從來沒有想過，在社區大學學做的薑糖，有一天會成為她的熱門商品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對啊，這是以後的那個經濟來源，(這是經濟來源嗎)?(這是你的經濟來源嗎)，現在是這樣子。

２０１０年６月，苗栗縣政府的怪手，強行駛入即將收成的金黃色稻田，引爆了苗栗大埔徵收事件，而非處農地的張藥房，也因位於交通截角難逃拆屋命運，這已經是張藥房第三次面臨政府徵收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主要是說，政府它認為說我，它變成說，它要，它要你拆你就拆，就這樣子，就是變成很無理，真的是無法退讓，真的是這樣子，我們並不是說要跟政府對抗，或是怎麼樣，我只認為說，我們要訴求的就是說，政府你這樣子做是，是不對的，你應該聽我們的聲音，為什麼不行。

歷經此起彼落的抗爭，與司法程序，２０１３年７月１８日，在爭議中，僅存６.６坪的張藥房還是在「天賜良機」的依法行政中拆除了。彭秀春再次狀告政府，得到的回覆卻是。

[時任內政部 次長
蕭家淇2014‧1‧3]
過程嚴謹，且完全依法行事，本案法官有不同看法，本部予以尊重

[前苗栗縣 縣長
劉政鴻2014‧1‧6]
我們內政部的都市計畫委員會，審議通過的 同意通過的話，我們縣政府是一個執行單位，我們就是要必須要執行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我只認為是說，好，你拆我的房子，全國，全國人都在看，全國人都在看是，你怎麼去拆這個房子，我們，而且是我們沒有犯罪。你為什麼要這樣子呢?太可惡了，一個政府怎麼可以說話，這樣對全國百姓，你說的話不算話。

一連串的事件壓垮了張藥房的男主人張森文，２０１３年９月１８日過世。房子拆了、先生走了，彭秀春的天也垮了，但她知道房子可以倒，家可不能因此四散分離，從此她從一個家庭主婦，變成一名戰士，在許多朋友的協助下，繼續向政府討公道。

不堅強也要堅強，碰到，對啊，你假如，你說家裡沒女人，你就不像(一個家)，就是什麼都要去面對就對了，對啊，不管什麼事情就是，就是你自己一個人就是去面對，去面對，去面對，然後自己，自己有自己的，沒有人可以商量了嘛。

沒人可商量了，一切都要自己去面對、去面對、去面對，她敦促自己一定要落實對先生張森文的承諾，原地重建張藥房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其實它代表的意義很多啦，一方面它是一個家的感覺，一方面就是說，對這個政府說，因為現在全台灣可能都是迫遷的，迫遷的那個案例很多啦，會越來越多，對，所以，所以我的事件，不見得說，只是一個代表，一個很重要的象徵，就是這樣子，很有，那個意義很重大，對，因為全國的人都是看我們這個案件。

長期關心土地議題的政大地政系教授徐世榮表示，張藥房為什麼一定要蓋回去，有其指標性的意義。

[政大地政系 教授
徐世榮]
這個表示說我們的政府，還有我們的社會大家願意重視，這樣的土地徵收，嚴重迫害基本人權的這樣的議題，那透過張藥房的一個重建，來宣誓我們台灣社會未來，不會再有類似的事件的一個發生。

我看你的手都冷冷吔，手都冷冷，會冷嗎?不會啦喔?會，會喔，對。

前朝政府出爾反爾，粉碎了彭秀春的家，蔡英文總統在選前就曾允諾要原地重建張藥房，現在彭秀春走出來，賣甜甜的薑糖，希望回歸過去平靜生活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平靜就是不要對外，不要去跟外界接觸，就是自己沉靜下來，就是，就是還好啦，就是這樣，(所以你會覺得我很討厭)，(還去挖你的瘡疤)沒有啦，人就這樣子啊，碰到就面對吧。

我要蔥，好啊，你拿去，好，看這樣多少，不用，不用，你要煮菜是嗎，對，不用啦，要啦，不用，不用，這自己的，不用，我本來就是要給人的。

因為過去接受過許多人的幫助，所以現在彭秀春賣菜也是半買半相送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就是出來你就會，跟，像這些朋友就是我們很熟悉的朋友，變成一個好朋友，就是他們會來，或是看我們，或是在這邊，就看看大家，這樣子你就會比較開心一點，不然你悶在家裡，真的，也是，也是那個啦。

攤子上賣的菜是自己種的，酸菜是自己醃的，但橘子卻是老公在世前種的，說是要種給幫忙的人吃的。

我先生種的啦，你吃吃看，(現在講起先生會很難過嗎)?不要想就好了，是啊，(有可能不要想嗎)?想也不要給人知道吧?是不是，你吃吃看，它就桶柑，桶柑，好像今年才出，因為這個要四、五年啊，你才能夠長大啊。他以前種的時候，他說種了以後就是分給教授啊，幫忙我們大家的人吃。

以後啦，以後常來啦，好啊，好啊，看看主辦單位有沒有一個月兩次。

大埔事件對許多人來說或許只是新聞事件，對當事人來說卻是無法逆轉的真實人生痛苦。怪手駛入農田，讓耕田耕了一輩子的朱阿嬤，痛心的喝農藥自殺，張藥房拆了，逼得張森文失魂落魄的落水溺斃，朱阿嬤的兒子朱炳坤，也在爭取土地正義的過程中走了。農田推平了，房子拆了，人也走了，而當初說的發展呢?

[政大地政系 教授
徐世榮]
我們都用預測，我們都預測，哇，未來人口會增加好多啦，產業，這個，這個，有很多都有可能會在這邊設廠，然後，我們這邊就業機會會增加多少，劉政鴻那個大埔那一塊１５０公頃的左右的徵收，他說就可以創造國家多少的GDP，啊你現在再到苗栗大埔去看，有哪一家在那１５０多公頃的徵收區，有哪一家高科技廠商進駐。

再回到１５０多公頃的徵收區，除了幾處拔地而起的建案外，不見任何科技業進駐。而大埔事件關係人，在歷經了多次行政訴訟後，２０１４年１月，台中高等行政法院更一審，判決內政部徵收無理、苗栗縣政府拆屋違法，但當時的決策者，卻還能傲慢的提出豁免條件。

[前苗栗縣 縣長
劉政鴻2014‧7‧30]
若是要有賠償部分，必須要，絕對不能要我苗栗縣政府，苗栗縣５６萬的鄉親來付這個經費，我是絕對不能接受，第二個部分的話 就不能處分，我苗栗縣政府公務人員，我們是依法行政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所以地方自治法是不是要改過，因為地方，如果地方自治法沒有改過，就是，哪一個縣它要怎麼樣做它就怎麼做，就像土匪一樣。

[政大地政系 教授
徐世榮]
這三年來，大概百分之４０幾，大法官的釋憲文，宣布違憲，都是跟都市計畫跟地政，那跟土地是相關的，所以所以，行政機關應該覺得羞恥啊！羞愧啊！但你看我們大法官宣布違憲之後，有哪個行政官員必須負責的，也沒有啊！

政府依法行政，全身而退，留下來的爛攤子卻要全民收拾，讓人不禁想問，我們的制度出了什麼問題?

[政大地政系 教授
徐世榮]
如果我們把土地徵收做定義，也就是國家運用公權力，強制剝奪私人財產權，這個叫土地徵收的話，那其實剛講的這個，不管都市計畫、都市更新，或者我們現在所謂的土地徵收，或是自辦市地重劃，其實跟這個（土地徵收)都有關係。

也就是說如果現行的土地徵收法規不改，中央和地方政府，得以用各種名目依法徵收人民土地，大埔事件過後，彭秀春說，政府讓她學會了有勇氣對不合理政策說不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教會我勇敢兩個字，勇敢是你們政府，政府教我要勇敢的走出來，是不是這樣子，我學會勇敢了。(你滿意現在的生活嗎)，(現在這樣的生活你怎麼看)?那是很無奈的生活啦，說實在的啦，(你原來想像你的生活會是怎樣，如果沒有這個事件)就是這樣子啊，跟我先生這樣子，一起就過著平平安安的生活，這樣就很滿足啦。(秀春姐現在你的生活重心是什麼)，就菜園啊，菜園這樣子，有空就來照顧菜，在這邊休息也好。

紫色的、白色、黃色的花開滿菜園，白色的粉蝶飛舞其間，這裡不像是菜園倒像是花園，是菜還是草，讓人分不清楚。先生留下來菜園裡旺盛的生命力，是彭秀春療癒傷口的良藥，現在她正耐心等著，新政府要如何落實原地重建張藥房的承諾。

[張藥房 老闆娘
彭秀春]
其他還有兩戶嘛，兩戶沒解決啊，對，一起來解決這樣子，對啊，(所以你的已經沒有問題了)，還有一點問題啦，對啊，還有一點問題，比如說，跟內政部你會說，要蓋的錢要怎麼幫我蓋。

當新政府正頭痛在思考如何為「大埔事件」善後，不過各地的土地徵收的事件卻仍在進行中。

根據NGO團體的統計，２０１１年預計徵收土地５７０９公頃，２０１４年暴增了１倍以上，全國各地即將面臨徵收土地已達１１４９０公頃，至今徵收面積仍在攀升中。

採訪/撰稿 邱月華
攝影/剪輯 羅應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