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十年前的9月21日，凌晨1時47分，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地震，把中台灣扯得支離破碎，也改變了許多人生，當時真可用「人間煉獄」來形容。十年過去了，我們不想繼續悲情，想帶觀眾朋友來看一些故事，看這些鄉親如何絕處逢生，勇敢追尋夢想，也要看這十年，台灣在救災與重建上，學到了什麼？進步了嗎？而面對國土四分五裂的台灣，我們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好山好水消失？921十週年特輯第一個單元，帶您到台中、南投，看一群921受災鄉親的重生故事。１９９９年９月２１日，淩晨１點４７分，震度規模７．３的９２１大地震，造成全台灣２４５５人死亡，１１３０５人受傷，８４２５５間房屋倒塌，全台經濟損失３６００億

許多人一夕之間一無所有，更痛的是失去摰愛的親人，劫後餘生, 卻不知為何活著。

[大茅埔客美食生產合作社
林玉霞]
完全(父母的)後事都辦完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崩潰，連我的眼睛都哭到也變飛蚊症。

[魚池紅茶農
徐粉妹]
房子沒有了真的會哭，哭很久，我們也哭。

十年了，即使努力撫平傷痛，那一刻 那一切仍歷歷在目。然而倖存下來的人，不要僥倖的人生；他們掙扎著努力著，不讓自己從此被震垮。

<這個是蔓越莓的，這個是跟藍莓一樣的口感，黑醋栗小藍莓，這覆盆子，>

老闆娘在門市熱情的招呼著客人，老闆和兒子，在工廠裡忙著製作餅乾和蛋糕。這裡是台中新社的一家乳酪專賣店，裡頭有上百種，琳瑯滿目的純乳酪和乳酪製品。

[新社乳酪專賣店
老闆 陳志雄]
這個東西(霉菌)都是可以直接吃的，(吃起來什麼味道)，你試試看要不要？很好吃啦(不要啦)，這個真的很好吃 我不騙你，不會像那個那麼可怕(不要)。真奇怪，我們拿來做餅乾就那麼好吃，但是它的原料實在有夠難吃。

老闆陳志雄一家，是９２１大地震的受災戶，十年前的天搖地動，震毀了他的家和希望。

[新社乳酪專賣店
老闆 陳志雄]
９２１地震的時候我的房子全倒，因為我之前做風水，做風水直接就牽扯到，有人說活的人都沒地方好住了，哪有可能去做風水，變成說工作就沒有了，沒有工作財力來源就有問題，有問題開始，房子也倒了，也破產了。

屋漏偏逢連夜雨，陳志雄轉營咖啡廳才一個月，地主的地被法院查封，害得他二次破產，也將他推到人生的絕境。

[新社乳酪專賣店
老闆 陳志雄]
最苦的時候，我知道我老婆帶小孩去看病拿藥，連一百元都沒有。人家如果跟你討債的時候是最辛苦的時候，你要怎麼去面對，到沒辦法面對，像我們想不開，想走 了斷這條路，你打電話跟他(債主)說，我欠你的錢這輩子沒辦法還你，我希望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再還你，當時已經半昏迷狀況，他回你一句話，你最好去死，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在加護病房，那時候我就振作起來了，我真的振作起來，因為我看到人心的那一面，你自己不振作，沒有人會看得起你。

無情的一句話，讓陳志雄從絕望中覺醒，面對老天爺給的嚴苛考驗，一家人用愛和扶持，一起走出陰霾。

[新社乳酪專賣店
老闆娘 張月翠]
孩子真的是，有用心在守住，他們要面對的生活，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，最感動的還是孩子沒有放棄。我和我老公常常在分享，真的說要懂得感謝失敗 感謝挫折，我們才可以這樣慢慢，一路從零從不會慢慢來學習。

[新社乳酪專賣店
老闆 陳志雄]
現在沒有完全成功來講，我也可以說，我已經有爬起來了，但是過程也讓我感觸很多，人生的那個經歷過程的感慨啦，但是唯一一句話，就是自己人，就是老婆 就是小孩，是我們的動力，就是我們自己家人互相扶持才爬得起來。

只要活著，就有希望，靠著家人的愛，陳志雄走出絕望的深淵。而有的人，則是很幸運的，擁有不離不棄的朋友。

[大茅埔客家美食生產合作社
林玉霞]
真的癲了一、兩年，那種的心境，這麼久，很痛。每個朋友，像這麼多都給我很大的力量，才站起來，不然我真的，說真的可能會死掉。

９２１地震，林玉霞失去了雙親，哥哥、姐姐也是受災戶，全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，龐大的精神壓力，壓出了她的憂鬱症。

[大茅埔客家美食生產合作社
林玉霞]
(醫生說)你這樣吃鎮定劑沒有用了，你的病真的沒藥醫了，要靠你自己，開一顆 吃一顆也沒有用二顆也沒有效，三顆，醫生說你不要吃了靠你自己想開一點。

在社區協會理事長的鼓勵下，林玉霞在大茅埔客家美食生產合作社裡，重新找到人生方向。

<我們也是後續這兩年，名氣才越來越好，每個人買回去，都會幫我們傳播說我們的桂花蜜真的是很用心的挑，真材實料，沒有添加什麼東西。>

空氣中瀰漫著桂花香味，合作社所在的大茅埔地區，是清代就形成的客家聚落，９２１後滿目瘡痍，許多人沒了工作，在縣府的輔導下，成立合作社，將客家媽媽們的好手藝，商品化後量產，發揮生產力，也協助社區許多家庭，重新站了起來。

[大茅埔客家美食生產合作社
林玉霞]
一開始我們就是一個快速爐，一個鍋子 一個蒸籠，我們就是這樣做，半夜我們兩個兩、三點，一點多我們就是起床做。

就是這麼克難，雖然一開始因為商品賣不出去，只能認賠，但慢慢的一步步站穩後，業績最好時一個月營收曾有四、五十萬元，未來，他們更希望能將觸角延伸，將手心向下，換他們來照顧其他人。

[大茅埔客家美食生產合作社
林玉霞]
所以我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，把我們的產業做得更好、更進步，可以把我們的餘力(照顧其他人)，因為我們也受到很多人的幫助。

施比受更有福的道理，他們深刻體會，藉著社區組織相互扶持成長、走出黑暗，這樣的例子，在災後的台灣社會裡，不勝枚舉，南投縣的魚池鄉，也是如此，近年火紅的紅茶產業，不僅讓災民有了新的努力目標、及經濟來源，甚至讓沒落了四十多年的紅茶文化，重見天日。

滿園的嫩綠，映入眼簾，清脆的採茶聲不絕於耳。日治時代，日本人從印度引進阿薩姆紅茶種植，當時可是向日本天皇進貢的御用珍品，品質更可與國際知名的錫蘭紅茶、大吉嶺紅茶媲美，早期為台灣賺進大把大把的外匯，鼎盛時期茶園面積更高達三千公頃。不過，這項風光的產業，在六○年代後，卻隨著台灣產業結構變遷、國外廉價紅茶進口等因素影響下，逐漸凋零，只能淪為飲料茶。

[魚池紅茶農
許杜金萬]
以前種紅茶，也是交給大工廠做，大工廠做也是做飲料茶而已，一般人也很少喝。

為了生存，鄉民紛紛改種高經濟價值的檳榔樹，滿山茶樹被檳榔樹取而代之。不過，就在十年前，局勢又來了個大逆轉。

９２１後，受創嚴重的中部地區百廢待舉，除了心靈重建外，最重要的是，讓大家都有穩定的經濟來源。在推動重建過程當中，魚池鄉以社區總體發展的概念，決定以紅茶做為重新出發的基礎。

[魚池紅茶採茶班
班長 許秀鳳]
地震以後，我們這裡沒有工作好做，就去外地採茶，外面採才有錢好賺，不然我們這裡客家人，都沒錢好賺。

地震後，魚池發展紅茶產業，也讓這些資深採茶姑娘，重出江湖。改變早期機器採收的作法，完全改以手工摘採，一心二葉的紅茶，精緻化製作後，現在市場上，供不應求，尤其以紅玉—台茶18號最受歡迎。

[魚池紅茶農
許杜金萬]
我記得三、四十年前，一公斤的茶菁，賣十幾元而已，到921地震以前，也還十幾元而已，現在，大地震以後的茶菁，現在一公斤可以賣到二百元，差不多十倍、十幾倍。

價錢變好，許多休耕及改種檳榔樹的紅茶園，又重新復耕。不過一開始許多農民對復耕充滿疑慮，只觀望，不敢冒然行動。

[魚池紅茶農
許杜金萬]
會擔心說，現在種下去了，以後茶賣得價錢好不好，是不是會像以前，價錢又這麼低，種下去他就沒辦法生活了，所以現在還有這樣的商機，茶農他看他種這麼好，他看他種這麼好，一個一個，就甘願把檳榔樹砍掉，來改種紅茶。

疑慮消除後，魚池紅茶也情勢看漲，茶農紛紛打出自有品牌，甚至轉向休閒觀光。

<可以來續杯喔，喝一些熱的也蠻不錯的，這個是冷泡紅茶，台茶十八號，喝一喝杯子不要丟掉喔，可以來續杯。手工紅茶鳳梨酥，紅茶鳳梨酥，對，我們自己做的，手工做的。>

嫁到魚池澀水社區３０多年的徐粉妹，正賣力推銷自家生產的紅茶產品，９２１時，澀水５０間房子，有４１間全倒、半倒，整個社區幾乎全毀。

[魚池紅茶農
徐粉妹]
日子還這麼長，也是要過日子，沒辦法說在家一直哭，錢就會掉下來，沒有這麼好康的事情。(用了多久的時間，才走出這樣的傷痛)，喔，兩、三年，對呀，現在一地震就會怕欸，搖很久也是要跑，沒跑不行喔，十年前沒有被壓死，現在才被壓死不是很冤枉，哈哈。

當初村民自組重建委員會，階段性任務完成後，也順勢轉型為社區發展協會，持續帶動社區發展。看見「錢」景，許多茶農第二代回到農村，也有嫁出去的女兒回來買地、蓋民宿。

[魚池紅茶農
徐粉妹]
(現在有很多年輕人，因為現在社區發展起來了，回鄉的嗎)，有啊有啊，我家裡也有，別人也有，你一定要說可以做生意，有辦法女兒回來，年輕人回來，有辦法可以生活，才可以叫他們回來呀

[魚池紅茶農
許杜金萬]
因為家裡剩老人家而已，但是房子又損毀以後，年輕人在外面不放心，會想說回來顧這個房子，顧這個根，讓它好起來，也照顧老人家。

９２１前，居民彼此較為疏離，沒想到在經歷了一場生死天災後，大家凝聚共識、共同為未來打拚，反而激盪出革命般的情感。

９２１地震在這塊土地劃下深深的傷，卻也激發出台灣人旺盛的生命力、堅韌的性格，以及互助互愛的精神。浴火重生的他們，笑著撫摸傷口早已結痂的翅膀，透著閃閃的光。

採訪/撰稿 林秋伶
攝影/剪輯 洪炎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