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家新聞雜誌HAKKAWEEKLY

彰化大城的台西村，那裡不是客家庄，我們是跟著客籍劇場導演鍾喬到了那裡，想要一起關心這個被汙染折磨卻被遺忘的小村莊。第一個部分先帶大家認識台西村，第二部分再了解鍾喬如何在當地以劇場與村民交流。高雄氣爆造成嚴重死傷，讓各界開始檢討發展石化產業的代價。在雲林麥寮設廠的台塑六輕，是東南亞最大的石化專區，自１９９８年營運至今，外界大多把健康危害聚焦在雲林縣，事實上，隔著一條濁水溪、位於六輕北邊的大城鄉台西村，是彰化縣最接近六輕的村莊，與３９８支煙囪隔溪相望，每當夏日南風吹起，村民就飽受煙塵危害，台西村常住人口４６２人，罹癌人口２８人，是彰化縣罹癌率最高的地方。村民還說，自從六輕來了，西瓜就只開花不結果，出海口能撈的鰻苗也越來越少，賴以維生的產業受到摧殘。六輕陰霾籠罩，台西村民身心備受折磨，但卻彷彿被世人遺忘了一般。

每年農曆七月十六這天，彰化大城鄉台西村，家家戶戶忙著迎接村庄裡的盛事，備妥祭品，帶到濁水溪旁的堤防，等待良辰吉時拜溪王。等待的空檔，婆婆媽媽們也不忘把握時間，閒話家常一番，如此溫馨的傳統信仰儀式，在這位於濁水溪北岸出海口的小村庄裡，已經年復一年進行超過一甲子。

[台西村 村民
魏玉蘭]
每年這個時候就來拜，每年(七月)十六就來拜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萬庸]
從我八歲那時候開始就拜(溪王)了，我已經七十五歲了，這樣每年都是。從那年開始就拜溪王到現在。

[台西村耆老
曹朝傳]
這溪岸喔，那時候還沒有水泥(堤防)，大水潰堤到這邊來，就快要淹過去，那時候，那時候我們這有一位，那時光復後有一個村長，叫許仁祥，那時候村長叫許仁祥，就動員這裡的村民鋸樹來屯，屯在溪邊，要屯好，會潰堤的地方，水才沒有流進來這樣，才開始拜，拜溪王，民國三十六年啦==ns==

[照片提供：衛城出版社 許震唐攝影]

原本村民都是挑著竹籃帶祭品，步行到濁水溪旁，一字排開舉行溪王祭，近年來因為人口外移、老化，長輩們體力不若以往，現在都搭著小貨車載祭品直接到堤防，即便如此，村民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依舊，他們盼望著濁水溪別氾濫淹沒家園和農田，同時也表達對母親河哺育的感謝==ns==

眾村民弟子善男信女，準備了供品、金銀財寶要敬拜溪王，希望溪王保佑，這溪水可以不要往堤防流，威脅我們台西村民，眾村民的生命財產。

[台西村 村民
魏玉蘭]
拜溪王求平安，溪水別往我們這裡的堤防來，往中間流向大海去這樣，不然流向我們堤防這邊來就危險了，我們才要拜溪王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震唐]
就整個濁水溪的沿岸，我們這個祭典，幾乎每一年都辦，我們從來沒有中斷過，這個虔誠，對於濁水溪的這個信奉，這麼多年來，這個村子裡面是沒有變的，這個信念是很堅強==ns==

他是許震唐，台西村民，熱愛攝影，為台西村留下許多樸實珍貴的影像紀錄，對家鄉有著深刻觀察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震唐]
從硬體上，這個村子是沒有太大的變化，從我小學的房子到現在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，那人的部分呢，倒是改變了不少，那老的大概就老得很快，也越來越凋零，這個人就越來越少，小朋友呢，過去我們有同儕，我的同儕、我的同學，事實上在我這個年紀裡面，也在這個村子裡面也都看不到了，因為他們已經都離家了==ns==

裊裊香煙，將村民心中的企盼上達天聽，不過再虔誠的心意也抵擋不住濁水溪另一岸，六輕３９８支煙囪不斷冒出的濃煙==ns==

謝謝祢，這麼多年來，都保佑台西村民的安全，但是台西村民面對的就是這個六輕，前面這個六輕的空氣污染，希望溪王祢，透過祢的關係，讓六輕別再擴廠，讓六輕空氣別再繼續污染我們了==ns==

位在濁水溪北岸出海口的彰化大城鄉台西村，是一個風頭水尾的偏僻小村庄，和台灣一般偏鄉一樣，有著人口嚴重外流和高齡化的問題，其實除此之外，他們面臨著更嚴峻的環境污染挑戰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想]
你看六輕，那煙都是六輕(排)的，黑煙那麼大，人經過就慘了，如果不趕快處理那些煙，我們台西村這些人會再得癌症、再死很多人。死的死，出外的出外，不趕快改善，這個村子就快要沒人了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春財]
包含我也是，我也不怕人看，我也是肝癌去開刀，我也肝癌，我也肝癌二期，這要怎麼全怪他們(六輕)，應該也，也不能說針對，全部都他們(六輕)排出來的那個(毒氣)，但也真的我們村莊癌症，得到癌症的機率很高啦。

台西村和六輕只隔著一條濁水溪，距離六公里，每年夏季南風一吹，大家日子就難受，根據統計，大城鄉台西村戶籍，登記人口１０８９人，常住人口４６２人，而六輕設廠以來，罹癌人口已有２８人，是全彰化縣罹癌率最高的地方。

[台西村 村長
許讓出]
這十幾年來，在我們村裡頭，我們有發現到說，往生的，很多都是因為癌症，癌症往生的，所以在這種情形下，我們很懷疑是不是，和我們所居住的這個生活環境，已經受到外來因素，已經有受到污染、破壞，以至於這十幾年來，在這村莊往生的這些人，罹癌的比率，比以往高很多，這是不可否認的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震唐]
從２００３年、０４年開始，第一個案子就有癌症走了，第二個案子大概在２００６年就發生，肺腺癌、肺癌，呼吸道的部分，然後乳癌，還有肝癌，那以肺癌的呼吸道的癌症為第一高，從時間觀點上來看，我們不排除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，但是這是過去，的確在這個村庄比較少發現的，換另一個角度來看，在偏鄉空氣是相當好的，那為什麼呼吸道病變，呼吸道的症狀往生的是反而更多？

十多年前，位處窮鄉僻壤、務農為主的台西村民，也曾一度因為六輕要來而興高采烈，期盼能為村子裡帶來發展契機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震唐]
六輕在建設初期，還沒投產，我們在民國八十幾年，八十四年、八十五年，村子裡面也都會去六輕招待所，去吃台塑牛排，一客三百七十元，大家也吃得滿高興的，吃了這個牛排，我們心裡面也很踏實，說六輕來了，我相信我們台西村可能會更好，我們的明天可能真的，我們可以不用再做農作物了，那但是，事與願違，六輕來了，當然，後續就很多的事情也改變，那雖然我們有吃到了牛排，可是我們損失的更多==ns==

挖出熟成的番薯，撿滿一畚箕，就裝進袋裡，番薯今年價格大好，就算是頂著烈日收成，汗流浹背，農民看著辛勤半年的心血結晶，依舊好不歡喜，目前台西村農作物以番薯為大宗，到了採收期，就四處可見這樣挖番薯、收番薯的農忙景象==ns==

康銘博算是台西村裡的年輕農民，十五年前返鄉務農，也曾種過村子裡最出名的特產，西瓜，

[台西村 村民
康銘博]
西瓜越來越難種，然後慢慢改變，什麼東西比較好種，那我們農民就會去適應，什麼收成比較好，我們就會去適應，你如果這項，一直收成很差你不可能一直種，我小時候都是西瓜，問題是，差不多從十年前左右，越來越難種，不知道什麼原因，但是，後來就是慢慢，有人開始引進這種品種的番薯，就開始種番薯了。

西瓜曾經為台西村居民帶來豐厚收益，不過後來田裡種下的西瓜，只開花不結果，村民推測，與六輕帶來的空氣污染有關聯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震唐]
在台西村過去的經濟農作物是西瓜，還有水稻，那西瓜呢，就瘋長，瘋長就是它只開花不結果，所以，在台西村的農作物的西瓜呢，就沒辦法再種了，那這一塊，我們也不排除有直接的關係啦，或是間接的關係，畢竟真的是六輕來了之後，我們沒有，我們的西瓜就不再結果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奕結]
以前我們這個大城的西瓜，是全國有名的，一個西瓜差不多三十幾斤，二十幾公斤都有，為什麼這幾年，經濟會蕭條，第一個就是說，西瓜不能再種了，西瓜就是，很明顯的確是空氣污染，因為西瓜這個花，最怕空氣的懸浮微粒子，這個懸浮微粒子是從哪裡來，六輕，就因為六輕兩、三年爆炸以後，我們才知道說這個有，空氣的懸浮微粒子，請改良場(來看)他說，這個西瓜不能再種，種了就瘋長，不能再長西瓜==ns==

經濟作物西瓜種不了，村民為了生計，不得不找新出路，有人轉種別的作物，有人從農業轉型養殖業，台西村長許讓出就是其中之一。

[台西村 村長
許讓出]
我們這塊田，原本我們也是從事農業的工作，是到後來，後來一直種植，種西瓜一年一年難種，一年一年難種以後，我們才思考說，從農業轉型養殖業，這個過程是這樣，我這塊以前也是種田、種西瓜。

許讓出一池是養鴨，另一池養蜆，鴨的排泄物能提供養蜆所需的藻類，成為最好養分，蜆和鴨子一起飼養，可以節省飼料開支，又可因養鴨增加收益。

[台西村 村長
許讓出]
我們這個養殖業，養蜆一定要有肥水，我們養鴨子，鴨子會拉屎，牠有排泄物，我們就是利用這個牠的排泄物，廢物利用，我們拿來當蜆的養分。它會產生一種藻類，藻類是蜆最好的養分。

不過就算轉型討生活，依舊無法逃過六輕對村子裡的環境影響，尤其是夏天吹南風的時節，下雨過後最明顯。

[台西村 村民
康銘博]
南風的時候下雨後最明顯，其他的季節是看，比較沒有看那麼清楚啦，但是，只要是南風、下小雨，你就看得很明顯，隨便看一看就知道了，影響很大。(怎樣明顯)？就是我們的作物，今天看很漂亮，下雨之後，明天看，奇怪 怎麼會變糟了，變得很差。

[台西村 村長
許讓出]
每逢下雨過後，在這個池塘表面，在這個池塘表面，風吹方向的邊邊角角，在這個表面都有一層黑黑油油，類似黑油的那種東西，所以我們，我們是在懷疑說，是不是跟空氣中的懸浮粒子有關係，不然每次下雨、池塘表面就有一層黑黑油油，很像黑油的東西，那要是好天氣就沒有這種問題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春財]
比較明顯的就是，水面上會卡一層好像是黑油的(東西)，比較明顯的是這樣==ns==

許春財是肝癌二期，開刀後，無法從事太操勞的田間工作，於是試著養殖吳郭魚，不過新手加上環境因素，收成並不如預期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春財]
一開始就有興趣，看人家，聽人家講，養魚給人的感覺好像很好這樣，不難養這樣，養了才知道，在這裡養條件很差，魚很容易死，死應該也是有它的原因啦，感覺是六輕污染，這也，應該也，六輕影響的問題也很大，因為我太靠近六輕了。

「生」、「活」皆不易，沒有人願意讓下一代待在這樣的污染陰影下。

[台西村 村民
許春財]
也是會擔心(子女)他們身體健康的問題，就像我，像我年輕就罹癌，我自己也是，這陣子想說，等孩子大了快點，之後就算大了我也不要他們留在家裡，看去外面，找對身體比較不會有害的(工作)啦。

[台西村 村長
許讓出]
我們台西村離他們六輕，不過一條濁水溪的距離，相隔不超過六公里，仍在他們危險區域涵蓋範圍裡面，那我們，對我們的健康我們會擔心==ns==

本來溫暖吹拂的南風，六輕來了，成了帶來污染的臭氣，台西村民籠罩在罹癌風險大增的陰霾下，飽受苦難折磨，賴以維生的農業、養殖業也受到摧殘，這樣的傷害，卻因為台西村位於彰化縣，即便與位於雲林麥寮鄉的六輕，僅六公里，卻有著差別待遇，台西村民就彷彿被遺忘般，無人聞問。

採訪/撰稿 宋宇娥
攝影/剪輯 洪炎山